作为可以继续窝在被炉里的代价,岩永小姐被贴上了嘴。

这样的她,看起来可爱多了。

荻原明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仿若无事的聊着资助中的一些事情,包括用“想尽力帮助福利院需要心理疏导的孩子们,因为个人经济状况,征询愿意接受有限酬劳的咨询师”的慈善名义,引来的几个并非行业顶尖,也并非为了钱,而是愿意做点麻烦事的傻瓜。

又是如何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慢慢扩大这个都不怎么“聪明”的队伍,与院长护工互相帮助制约,让那些原本境况较差的儿童福利院,不至于留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阴影。

“当然,我也是有后续监察的,包括偶尔直接去儿童福利院聊聊看看,以及占卜一类手段,不过至今为止都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就算偶尔有些令人遗憾的事,也怪不到那些院长护工和咨询师头上,他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七海也仿若无事的听着,将之前的“不快”当做没发生过,不然她真的要找借口逃跑了。

被炉和懒人沙发的组合实在让人过分留恋,刚刚旅行回来洗完澡的疲惫也让人不想动弹,包括在那之后和荻原明坐在了一个懒人沙发里,除非是荻原明有什么要求,或者自己有了生理需求,否则她是真的不想离开。

在这放松的闲聊絮叨中,岩永琴子揭开嘴上的胶布,如同审视一般看着荻原明说道:“这种有组织有心思又有实效,还是针对有无限可能性的孩子的善行……怪不得总觉得你身上有很特殊的东西,原来是功德?”

荻原明略一点头:“是有一些。”

“虽然知道荻原先生你是很好的人,但看平日的样子,怎么都想不到你是个圣贤。”

这话让荻原明嗤笑了一声:“我哪里算是圣贤。”

岩永琴子的神情很正经,话语如同肯定,也如同辩论与反驳。

“济一人为善行,教一心为师恩,济百人为善者,教百心为贤人,当然,这里面还要参详那份帮助究竟有多少到了真正需要受助的人那里,对受助者的重要程度,对他们的人生产生了多大的改变。”

“就像昨天的那个女孩子,受到你的帮助和影响,她今后也许会由一个生存艰辛与社会格格不入,或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或抱着反抗勇气溺死的普通女人,变成一个秉持正义的警官,律师,检察官,以她的勇气和坚持带来更多的正义,这份功绩纵然是她努力得来,也多少要算在你头上一点。”

“我不清楚这样的孩子还会有多少,但如果你那边的咨询师都像你说的那样,是被慈善名义‘骗’来的有心人,习惯了你‘让孩子上格斗课’这种乱来行为,并会好好告诉他们应该将力量和心用在哪里,我想那些福利院里,大概会出现很多你口中的‘傻瓜’。”

“你用了心,投入至少有九成是产生了重要意义的,用的是自己的干净钱,又并不求取包括名声在内的回报,杜绝了任何‘交换’形式,是最为纯粹有效的善行,即便并非流芳百世的圣人,也依然配得上圣贤这个名头。”

没人不喜欢有理有据的吹捧,哪怕荻原明多少有点尴尬,但也得承认自己听的舒服。

如果她能一直这么会说话,荻原明倒是愿意让她多说两句,可现实并非如此。

在那论证般的长篇的话语后,岩永琴子瞅着如同离不开被炉的废物一般的荻原明,不可思议的说道:“所以看你平日的样子,真的想不到你会是个圣贤啊……”

怎么说呢,不管出于礼貌还是实际,这种时候都先商业互吹一波吧。

“唯独你没资格说这话,岩永小姐,我是既不耽误享乐又不威胁自身的额外之举,你是亲身承受麻烦和危险的投入之举,论起平日样子和某些行为的反差,你才是更让人想不到的那个。”

荻原明抚摸着七海仍旧带有微微湿意的头发,懒散的说道:“而且说起来,我的善行也并不纯粹,最初是沾了点大概叫做恶业的东西,为了洗刷抵消才去做慈善刷功德,结果得到了额外的满足感,就开始用这种行为弥补虚度人生的空虚,作为一项活着的意义。总的来说,我并非是不求回报,而是一种自我救赎与满足。”

岩永琴子并未接受这样的坦白,或者说接受了,但却并不在意那份不纯粹。

“善行应当论迹不论心,如果因为不求回报的行善之人是出于自我满足,或者中途感到麻烦烦躁,便否定了这份善良与功绩,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点。”

荻原明耸了耸肩:“有回报,我是阴阳先生,功德对我而言很有实际意义。”

岩永琴子仍旧不在意的说道:“那是放弃了现实利益回报之后应得的,就算一个人为了死后投个好胎而行善,那也是他应得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倘若无报,岂不是在欺负好人。”

荻原明也不是为了劝服岩永琴子让她承认自己是个坏人,只是她既然有这样的认知,就把该说的都清楚,免得存在一些道理上的误会,搞得她认为自己是个多高尚的人。

既然她都清楚了,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荻原明也不会刻意给自己抹点黑。

不过她的下一句,就让荻原明重新考虑起了给自己抹黑的事。

“荻原先生,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呀。”

她的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像是在说着夏日的冰激凌,说着今晚的月色。

荻原明惆怅的揉着额头,几乎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你是真让欺负出快感了还是怎么着?”

岩永琴子往下钻了钻,将被炉里的小腿搭在了荻原明的腿上,轻轻闭上眼睛,带着如同梦中的笑意说道:“除去情趣玩法之外,欺负这种事还是让人难以愉快的,不过那与其说是恶意欺负,不如说是一直在表明拒绝的态度吧。”

“不仅是对我的拒绝,也是对婚姻和夫妻关系的拒绝,拒绝产生这样的关系,才是那般坚定拒绝我的最大原因。”

荻原明拍了拍感到担心的七海的脑袋,慢慢磨转着桌上的茶杯。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他很清楚,岩永琴子这样聪明的人也很清楚。

那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而是岩永琴子在试图改变,或者说,在试图建立一个荻原明目前不想要的未来。

“所以我很奇怪,你怎么还没有放弃。”荻原明温声的问道,“非要我停止对你的帮助,将你这样的笨蛋拒之门外吗。”

岩永琴子笑意更甜,声音却更低了点,更像是在做梦一般的说道:“成功的路都不会多轻松,既然是喜欢,又只是一开始,哪有被摆出拒绝态度就放弃的啊,感情可不是太理性的东西,何况又不是无利可图。”

“就算为了今后能少点危险,活的久一些,我也得和荻原先生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吧,不然等那一次机会用掉之后,我就又要自己面对那些发怒发狂或不讲理的妖魔鬼怪了。”

荻原明揉着额头,愁到打破了自己的公平原则,但其实也不算打破,毕竟现在也算熟悉了,又有着名为欣赏的感受。

对着需要帮助又令人欣赏的人伸出援手赠与宝物,是很普通的行为,哪怕从利益角度而言也不吃亏,以岩永琴子的所行所为,帮她也算是一桩功德。

“我给你也做个护身符好了。”荻原明这样决定道。

岩永琴子满足的笑着,又小声询问道:“那我该怎么回报您啊,还是说我应当就此接受,做一个‘有那份心意就行了’的人?”

不知为何,七海在听到的那一刻,仿佛从岩永琴子的身上看到了诗羽的影子,或者说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个看起来毫无尊严与节操,也不知该说无耻到可爱还是可爱到无耻的岩永琴子,其实也有着她的坚持与骄傲。

她也确实该有,即便她的所作所为并非一般所说的善行,但同样是不求回报的维护着秩序,做着实质上保护着人类与妖怪的事。

她同样能称得上圣贤二字。

做的不够伟大,没有拯救万人教化万民就不能叫做圣贤?

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些为了正确的事默默付出着的人,每一个都足以称为圣贤。

她好像睡着了。

盖着被炉的被子,半张脸都埋在柔软的懒人椅里,原本的笑容渐渐放松,只是嘴角还留着一丝甜意。

像是在梦里,尝到了一个甜甜的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