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经过告诉给胡山。他一语不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忽然不认得我了似的。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样冲动易感的举动,实在不像是我的为人。

然而更奇怪的是,我并未感到后悔。

我说:“储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并非完全不可为。”我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胡山,但我知道他在看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掩藏极深的些许失望。

好久,我以为他不打算说什么了,谁知他却淡然一笑,“那倒也是。”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他默然片刻,忽然问:“王爷当时,为何没有想要劝阻储帝呢?”

我怔了一怔,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劝阻他呢?

胡山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在他的眼中有了然于胸的神情。我突然有种无法掩饰秘密的恼怒,我怫然不悦地说:“因为他不可能被我说服。”

胡山若无其事地笑笑,“其实这样也好。”

我诧异地看看他。

胡山别有深意地说:“王爷近来似乎有些消沉,正好找些事情来做。”

我愣了愣,不由得微微苦笑。

转眼,桂花已经谢了。每天早起,庭院中都会落满一层黄叶,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展向深秋清朗的天空。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

然而在我心中,桂树下那个女子的身影,却始终清晰。

如今,我时常可以见到她。

我的祖父对甄慧的宠爱异乎寻常。她经常陪天帝下棋,现在我去面见天帝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能看见她,坐在天帝对面的位置上。

我尽量避免看她,虽然即使我没有在看着她,我也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我们从未交谈过。

她总是凝神注视着棋盘,垂首不语,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

但我知道,她时常偷偷地看我,在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种一掠而过的目光,每次她这样飞快扫过,都会在我心里激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起先,这真是一种折磨。

不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近来我已经变得平静,也可能是麻木,虽然我很清楚,这依旧不过是自欺欺人。

初冬第一场雪下过之后,储帝颁下诏书,命凡人自治。

朝野哗然。

在这之前,我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了安排。

其中有些举措,甚至可能违背储帝的意愿。

我知道朝臣中的很多人,他们对新政,或许不甚在意,但于权贵的荣辱得失,却十分敏感。即使他们不赞同新政,但如果新政能为他们带来富贵升迁的机会,同样也可以拉拢到他们的支持。

所以,尽管反对者迅速汇集成一股力量巨大的潮流,但朝局依旧勉强维持着平衡。

然而我知道,这平衡悬于一线,岌岌可危。

如果此时有只手,从对面推上一把,情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削弱对方的力量。然而当我想要这样做的时候,却又一次发现,最大的阻力来自储帝。

所以我只能尽力维持着现有的平衡。

但我无从预料,这平衡将在何时,倾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