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尽灯枯?

纪尘听见这个词之后就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往下落了几分。

其实最初看见安若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体应该是很差的,且不说那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实际上却根本就不能用来走路的双腿,就说他偶尔呈现出来的状态就足够让人觉得他的身体有点问题。

但是这个有问题和闫学智口中虽说的油尽灯枯之态,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安若知今年已经快五十五岁了,看起来虽然依旧年轻,但是本身的年龄在这里摆着,身体肯定会有各式各样的小毛病,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纪尘很少去询问他的病情,两个人之前相处的状态更多的是一种针尖对麦芒的状态,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安若知出什么损招将自己套住,也时时刻刻都在拿捏着两个人此昂出的尺度。

他心中理想的状态是两个人不远不近,既不会影响纪家,也足够让安若知得到安慰,这样就是纪尘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状态。

但是很明显,安若知似乎并不怎么认同这样的相处模式,所以安若知步步紧逼,处处横插一脚,似乎是准备全面渗透进入纪尘的生活,现在安若知对纪尘还没有威胁,所以纪尘也准许他如此肆无忌惮。

两个人最近的相处已经渐入佳境,彼此对彼此的感觉也比较清楚,目前正朝着最好的状态进发。

现在闫学智说这个人已经油尽灯枯,这不等于是在纪尘的心上插了一刀吗?

“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的?还是说你们跟在他身边的人全部都知道?”纪尘问的有些压抑,纪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闫学智瞪大眼睛,有些不安的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废话。”安若知在纪尘面前一直都呈现着一种很健康的状态,仿佛跟外面那些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比他们看起来更帅更年轻而已。

闫学智似乎是犹豫了一些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纪尘一个冷眼扫过去,他立刻就招供道:“我们大家都知道老板的身体很不好啊,不过因为我本身就是学医的,对药物也有研究,所以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纪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的感觉不错的话,老板可能最多也就是两年的时间也就不行了,当然这个两年还是老板能按照医生嘱托积极治疗,不然可能随时都会离开。老板的家里养着整个欧洲最顶尖的医生,定期会给他做检查,时时刻刻都在监控着他的身体状况,这一次他回国应该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一旦国内有任何医疗跟不上或者是技术跟不上的对方,他就绝对是回不去了。”

闫学智傻,根本不知道安若知的心思,所以轻轻松松就把安若知的老底给漏了出来。

纪明有些不安的看了纪尘一眼,果然纪尘已经处于发火的边缘了。

纪尘对安若知其实说不上多亲厚的关系,但是一个将死之人却非要跟一个健健康康的培养父子关系,甚至是冒着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危险来培养,这就有点不负责任了。

这种不责任不仅仅是对

他自己,也是对纪尘。

一旦纪尘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的状况,安若知却在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突然离世,那对纪尘的打击几乎可以是毁灭性的的。

作为父亲,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儿子,的确是有些残忍了。

“不过这没办法。发现你的时候老板已经住院了,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估计现在老板可能已经走了。他这一辈子就是太偏执了,对过去的事情迟迟不肯忘却,发现任何和过去有关的事情都会想要抓住。”闫学智故作深沉,说得十分哀伤。

本身就是一个偏执到近乎痴傻的人现在在说另外一个人偏执,这也是够了。

“之前他都不知道我的事情?”纪尘悠悠开口。

闫学智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跟老板的是时间不算长,老板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儿子,所以最开始才一直没有调查你啊,如果知道,肯定不可能让你在纪家长大,他肯定早就把你带回来了。”

闫学智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安若知的,所以才能勉强留在安若知的身边这么久,不然早就被安若知丢到了外面自生自灭了。

纪尘一时间思绪万千,纪明也不敢轻易开口来掺和这些事情,毕竟这些事情已经及其隐私,一旦走错路,以后可能是终身后悔的,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抚纪尘的情绪,让纪尘能够恢复理智,比较平静的处理这些事情。

“人还没有醒过来吗?”

门外,安若知已经恢复了正常,准备来探望儿媳妇了。

闫学智赶紧去开门,安若知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太正常,他扫了闫学智一眼,闫学智赶紧开口道:“我们再说之前我做的研究。”

“哦?”安若知看着纪尘。

纪尘现在的情绪应该是有些低落的,他之前对安若知其实是从心底里佩服的,但是现在他看安若知的眼神有些失望。仅仅是这一点细微的差别,就让安若知感觉到了。

纪尘垂眸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安若知,他看起来依旧强势,如果外人不知道他的年纪,最多会说他也就是四十多岁,可实际上,这人的身体却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

他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是怎么苦撑着自己的身体来自己阔别几十年的地方寻找自己的,更不知道这人始终不肯告诉自己这些事情的原因,难道真的就因为自己这个从未蒙面的儿子就给了他这么大的动力吗?

“心情不好?因为伊一?”安若知并未看其他人,径直到了纪尘的面前。

即便现在是安若知仰头看着自己,纪尘都不敢说自己是完全能够压制得住这个人的,他的气场太强,以至于纪尘都不免想要说实话。

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道:“有一点,但是也不全是。”

“其他的呢?”安若知这人和纪尘的确是很相似,那就是只要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寻根究底,不管以什么方式。

纪尘有些苦涩的说道:“只是突然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是奇怪,生老病死,这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就因为这个?”

安若知其实是能感觉到纪尘言语之中试探的感觉的,他瞥了闫学智一眼,闫学智立刻就缩在了门口不敢再动弹。

“死,不是对于自己的惩罚,而是对生者的株连。被剩下的人,肯定会时时刻刻都处在绝望之中吧?”纪尘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看着安若知的眼睛,安若知听见这话,眼眸之中下意识的就露出了悲伤,可转瞬就消失的干净。

他拍拍纪尘的手,微笑着说道:“人活在世,无愧于心。人走了,了无遗憾。那就是最圆满的了。死,对于自己而言或许是解脱呢?”

“对你而言,是解脱?”纪尘追问。

安若知抬眸定定的看着纪尘的眼睛,坚定的点点头。

“我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再遇见你的母亲。我从前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一心想要报复全世界,想要为你母亲报仇,现在我看见了你,更多的就是将你的所有都记住,日后黄泉之下与你母亲相见,我可以告诉她,我们的孩子很优秀,很幸福,比我们都好。”

“所以遇见我之后,你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是吗?爸爸?”

一句爸爸,让安若知所有的冷静和自制都化为乌有,他惊讶的看着纪尘,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安若知的男儿泪就在眼眶之中徘徊,纪尘也的状况也不是太好,通红的眼角透漏着他的情绪。

“你不是我的爸爸吗?我这么称呼你,不对吗?”纪尘故意问了一句。

当下,安若知整个人的情绪就崩溃了,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低声呜咽,像是一个在家门外徘徊了许久,终于的进家门的流浪汉。

他悲痛却又欣喜,高兴却又绝望。他无数次幻想的情景是自己和妻子牵着手,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可现在看见这场面的却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安若知给人的感觉太过强势,强势的让人觉得哭泣这个词汇与他是完全不相干的。可现在他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纪尘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爸爸,请你再为我们坚持一下,好吗?”

或许等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看见儿孙满堂的画面,或许等不了多久,他就能感受到这被称之为家的温暖。或许,或许……只要活着,他们就有太多的可能的。

他不愿意承受这个男人离去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在困难,也请这个应该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在坚持一下,不要让肚子留下来的他,活得太过艰辛。

这父子相拥的画面,着实冲撞着所有人的眼眸。

沉睡之中的莫伊一或许是感受到了纪尘那巨大的悲伤,悠悠的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就是纪尘抱着异常悲痛的安若知在抽泣。

她的唇瓣微微扬起,如果自己的病痛能让他们父子的关系有进展,那着实也是不错的,不是吗?只是现在的莫伊一并不知道,安若知这个人的身后到底掩藏着多大的危险,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场父子相认,足够让整个帝都都为之震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