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的上午,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杨树楷以大明王朝兵部外派监军的身份,威风凛凛堂而皇之地回到胡杨台,昂首挺胸走进了薛大鹏的参将府。

白经庚得知这一消息时,极大地吃了一惊,和王玉杰相视一眼,同样是吃惊不解的目光,两人竟一时不知所措,都极速思考起来。

自松山战役之后,这杨树楷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好长时间杳无音讯,不知生死,而在此刻,却突然回到胡杨台,而且是堂堂的朝廷监军,这不能不令人惊诧疑惑。

白经庚注视着窗外光秃秃的胡杨树,暗道,当年,为了巴结讨好阉党,这杨树楷不惜出卖自己的启蒙老师丁一民,作为投靠资本,后来被阉党发配至辽东前线充军,如今,竟成了兵部派出的监军,手握钱粮兵马大权,犹如军中太上皇,来胡杨台指手画脚,真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少顷,王玉杰不无忧虑地说:“在这关键时刻,朝廷派杨树楷来胡杨台充当监军,掌握军权,必有深意。”

白经庚轻叹一口气,说:“这杨树楷乃丁一民的学生,极其善于伪装。当年,丁一民被阉党流放到四川,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如今,他又来胡杨台,不可不早做防备。”

“只可惜老岳丈死了,否则,让他出面,联系这杨树楷,以昔日的师生之情,感化他,或许对我们有用。”

白经庚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丁兄为大明王朝尽忠了,可据我所知,王夫人丁茹娟乃是杨树楷的亲生女儿。”

闻言,王玉杰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白经庚,疑惑地问道:“白先生不是在开玩笑吧?”

白经庚嘿嘿一笑,说:“谁敢开这样的玩笑?当年,杨树楷被阉党发配辽东前线,妻子被抓进东厂大牢,这丁茹娟还不到一岁,丁一民就偷偷将她送回镇虏堡老家,改名换姓,成了丁一民的小女儿。”

王玉杰紧盯着对方,没有说话

,暗道,原来如此,当初我就有所怀疑他们是否是嫡亲父女,果然不是。

白经庚沉声说:“王大人,现在该是他们父女相见的时候了。”

王玉杰点点头,说:“白先生说的极是,如果杨树楷能够认茹娟是他的亲生女儿,那就对我们有极大的好处,我想,至少他不会向朝廷告发我们的。”

白经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心想,既是杨树楷认了丁茹娟这个女儿,会不会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边,恐怕此时还不能下结论。

自历经九死一生的风险,从李自成的魔爪之下捡回一条性命,又极其艰难地返回胡杨台,白经庚真正悟透了人性。

如果说,五年之前,从张献忠的大西营逃回胡杨台,是他对“利害”二字有了进一步的理解,那么,这次的西安生死之行,让他变得大彻大悟,如同著《道德经》一书的老子一般,彻底看破了人性。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看,这就是老子心中笔下的“道”,饱含着极其深刻的人事进退之术,也饱含着长生久视之理,说得如此深邃而浅显,曲折而简练,世间能有几人?

此刻,成竹在胸的王玉杰试探性地问道:“白先生,如何才能让杨树楷相信,茹娟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白经庚幽幽地说:“王大人恐怕已经有上佳的主意了?”

王玉杰哈哈大笑数声,说:“白先生是越来越深沉了,有时候很难让人捉摸,这就是我经常说的深藏不露。”

白经庚拿出一封书信,递给王玉杰,郑重地说:“这是丁一民留给杨树楷的最后一封信,或许对我们有用。”

王玉杰接

过书信,见没有拆开的痕迹,略微惊疑地问道:“先生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上次去榆林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镇虏堡丁家大院,管家交给我的。”

“你没有看过信?”

白经庚肯定地回答道:“没有,只是极为妥善地保存起来,丁兄把它留给我,是出于对我的极大信任,我不能辜负丁兄的这一番苦心遗愿。”

王玉杰不由得暗挑大指,想,这就是白经庚,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拆开看过了,说不定,看过之后就烧毁了,根本不会交给自己。

对于白经庚,在担任李自成亲兵营首领的时候,王玉杰就闻听其大名,并且非常仰慕他的学识人品,在他看来,白经庚就是当今的诸葛亮。

而今,这位面对张献忠李自成许以高官厚禄而不动心的谋士,却被自己很轻松地揽在身边,王玉杰不得不感叹命运的造化,真是神秘莫测。

如果杨树楷承认茹娟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么,翁婿联手,再有白经庚的智谋,其弟白顺庚的“白记银号”做经济后盾,何愁大事不成?

以前的陕西渭南豪强马云峰,而今的大明王朝胡杨台知府王玉杰,一想到自己将在这风云际会之际,成就一番留名青史的伟业时,就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非常痛快大气。

此刻,白文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得说:“爹,文彪出事了。”

自从西安回到胡杨台,一贯心高气傲的高原雄鹰白文彪,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不由得加紧练习武功。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功力,经常去乌兰山找师傅入云龙请教。

白经庚紧紧盯着文贵,冷声说:“坐下慢慢说,慌什么?已经是衙门里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白文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看了一眼王玉杰,不由自主地遵循父亲的话,坐在椅子上,稍微喘了一口气,慢慢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