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秋刚下火车就收到了回国前才加上的姑姑的微信。

姑姑:[晚秋,我是姑姑,到了火车站就打这个电话,会有人直接送你到村门口,你称呼对方为王伯就好,他是你父亲的好友。]

程晚秋回了声好,又再回了句自己已经到火车站的消息。

姑姑很快又回复:[好,路上小心。]

程晚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了再打,于是便收起手机,背着包提着行李走过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大厅。

现在是夏天,桃林镇的火车站内空调开得大,所以人在里面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等你一走出门,灼人体肤的热浪即刻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汽车的鸣笛声,巴士的引擎声,还有开着三轮车停在火车站外面,皮肤晒得黝黑,卖力吆喝拉客坐车的大叔大爷。

基本上只要有人从火车站出来,这些穿着汗衫光着膀子的大叔大爷们就开始扯着嗓子喊。

程晚秋站在原地左右看了圈,正想拿出手机给姑姑发来的电话打去,忽然一个戴着草帽,穿着白色背心,皮肤晒成古铜色的中年男人从旁边伸手抓住了程晚秋的手腕。

程晚秋愣了一下,抬头就见一个脸被晒得红红的中年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跟阿彦长得太像了,一看就是他的儿子。”

程晚秋回过神,首先阿彦应该是在叫他父亲程彦,再想到刚才姑姑在微信上告诉他的王伯是他父亲的好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情绪有些激动的男人是谁了。

“王伯?”

“诶!我是你王伯伯!”王伯抬起手用力拍了拍程晚秋的手臂,“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还喝过你的满月酒,还给你换过尿布,想不到……”

王伯说着居然红了眼眶,哽咽着道:“想不到……你父亲当年一走这么远,再回来……竟是你带他的骨灰回乡……”

提起已经过世数月的父亲,程晚秋心里也有些沉重,他低声安慰林伯,“我父亲走的时候并没有吃什么苦,他只是一心希望自己死后骨灰可以回到祖国回到家乡,所以我带他回来了。”

王伯抬起手腕抹泪,“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奶奶经常在念叨你们,走,我带你去见你奶奶。”

程晚秋笑着点点头,王伯伸手要帮他拿行李,被他侧身拒绝了,“王伯,这不重,我自己来就好。”

“好好好,我车子不远,走到路边就行了。”

程晚秋提着行李跟在王伯后面走,走到路边就看见一辆红色的载货用三轮车,三轮车的车座后撑着把遮阳用的大伞,伞下有一张小板凳。

王伯帮着程晚秋把行李提上三轮车,程晚秋把一路或背或抱的背包抱在怀里,坐在小板凳上,等着王伯发动三轮车,火车站渐渐的就远得看不见了。

桃林镇是座历史悠久的小镇,因为好几片不小的桃林得的名,据说明清时这里就叫这个名字。

镇子不算小,常住人口也多,还有个火车站,镇上很多基础设施也齐全,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程晚秋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但他已经记不清了,在他差不多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离婚他跟了爸爸,幼儿园大班都没读完就跟着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去加拿大的父亲一起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过了许多年。

直到几个月前他父亲程彦肝癌晚期去世,临死前他一直念叨着要回家,程晚秋把所有事情都办妥后,背着程彦的骨灰带着行李就上了回国的飞机,然后就到了这里。

王伯的三轮车开得很稳,一路上几乎没有颠簸过。

程晚秋背对他坐着,一路就看两边的景色从各式各样的居民楼变成青山绿水。

属于城镇的喧嚣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漫山遍野的桃林。

夏天是桃子的季节,尽管现在是夏末,但还是能看见那些吊在桃树上的粉色果子,特别漂亮。

王伯指着不远处的村落,为了自己的声音不被三轮车的引擎声盖过,他扯着嗓门大喊:“小秋!你看!那就是桃园村!你父亲出生长大的地方!”

程晚秋抱着背包回头看,就看见一个被桃林包围的村子,坐落在一个青色的湖边。

村子里还能看见很多比房子还要高的树,郁郁葱葱,美得仿若电影里的画面。

三轮车一路顺着山脚下的路开,开到村口才熄了引擎,把三轮车留在村口,领着程晚秋下车往村子大门走。

程晚秋走在王伯身后好奇地左右看了看,桃园村的村口收拾得很干净,一点也不像个乡下地方,村口前有一块很大的半圆石壁,上面雕刻着繁盛的桃林和摘桃子的人,边上还雕刻着好几行簪花小楷,大意写的是这座村子的历史。

半圆石壁左右两边各有两棵很大的榕树,榕树下坐着乘凉的老人,一人手里拿着把蒲扇,坐在小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看见村子里出现了生面孔,树下乘凉的老人目光都好奇地看向程晚秋,程晚秋不认识他们,对上视线了便微一颔首,便当是打招呼了。

王伯带着他一路快步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停下,嘴里哟了一声,对程晚秋道:“小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一下要给你奶奶的东西。”

程晚秋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王伯往左边的小路一路跑,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程晚秋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阴凉地站着等王伯,他有些没想到桃园村的环境条件这么好,来的路上做的心里建设全都没用,村子里的路干净得一点脏东西都看不见。

他低头正盯着自己的鞋子出神,想着一会儿看见奶奶了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嬉闹声和脚步哒哒的声音响起。

程晚秋好奇地往旁边走了一点,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几个小胳膊小腿的四五岁孩子嘻嘻哈哈地跑了过来,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他们。

等这帮孩子从他的面前跑过了,紧接着他就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哭得还很响,一听就是扯着嗓子哭的,这种哭法一般都雷声大,雨点小。

程晚秋想了想,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提着行李就往刚才孩子们跑来的方向走去,走到尽头小路就分开了转角,哭声就在左边那一面。

程晚秋探头望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染着一头淡粉色头发的人背对着他正把一个扯着嗓门大哭的孩子放在歪脖子树上,两只手牢牢地扶着那个孩子不让他掉下去。

那背影看上去特别纤瘦,像女孩子似的,露出来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程晚秋听见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冷着声对哭闹不停的孩子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你刚才骂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那被他抓住放在歪脖子树上的小男孩不敢乱动,哭得脸红脖子粗,哭得撕心裂肺,就是脸上看不到什么泪水。

那粉头发的年轻人声音清冽好听,像山林溪涧,带着点凉意,当他冷着声说话的时候让人感觉夏天的炎热都散了些。

“还哭?你骂我是桃子精你看我哭了吗?”

桃子精大概是刚才那些孩子给这个粉毛年轻人取的外号。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桃子,当然,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这个桃子精的外号实在太贴这粉毛年轻人了,所以程晚秋在听到之后愣了一下,随即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下一秒,那粉毛年轻人听见笑声猛地一下转过头来。

阳光下,一张过分精致艳丽的脸庞像覆了层霜雪,略显细长的眼尾勾出一个愠怒的弧度,这点愠怒把他本就漂亮的五官点缀出一种不同女人的艳。

他冷冷瞪着程晚秋,“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