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晚宴(1/3)

入冬以后气温越来越低,几天连绵的冬雨下起来,出门即使穿着大衣,仍然感觉得到风吹到身上,能穿透衣服和皮肉,直刺到骨头缝里面。今天夏天特别的热,冬天冷就不奇怪了,人们常说,夏天要是热,冬天就特别冷,冬天要是冷呢,夏天就特别的热,如此循环往复,已经多少年了,就象一天中的朝夕,也是如此循环往复,只有那一天那个人忽然中断,朝夕还是如此地循环往复。

进入12月份以后,街上忽然一扫往日的冷清,热闹了起来,原因是圣诞节来临,各大商家竭力摇旗纳喊,为自家的商品促销。街上的行人也蠢蠢欲动,上下班或是闲逛,或是出门办事,听到商家的折价介绍,仿佛受了蛊惑一般,脚步不自觉便往商家的门口走。各商家的促销员,更是竭尽巧舌如簧之能事,把自家商品说得天花乱坠,务必要把赏客口袋里的钱掏出留下为上,所以街上,一片热闹详和之象,看起来花团锦簇,象是太平盛世的景象。

圣诞节前夕,有几家公司来函邀我们参加圣诞平安晚宴,鲁恩一一敬谢不敏,他这个人,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一点儿都勉强不来。他连云霓的邀请都谢绝了,虽然他对云霓的感情,早已超越普通朋友,进入到俗而又俗男人对女人的感情上,但这并不能使他放弃原则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而他的对手云霓,也对他表示充分的理解,鲁恩不愿为云霓做的事情,云霓从来都没有嗔怪过他,她对他的包容,使我赞叹不已,不过鲁恩对云霓的支持,他对她的爱慕,和对她的倾尽所能,我也看在眼里的。这两个冤家,宁愿象普通朋友那样相处着,谁也没有往前越雷池一步,鲁恩矫情地说他自由惯了,不能想像身边有个人辖管他;云霓呢,被前夫抛弃的伤痕还没有平复,自言此生就这么过去算了,况且她还有个儿子,她现在呢,把儿子放在她生命的第一位,那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云霓的时装公司在圣诞节前大折价,小小赚了一笑,如今的生意难做,时局艰难,战火频繁,有点资产的人呢都变卖资产往海外跑,留下来的,都是些无可奈何在动乱中讨生活的人,但不管日子再怎么艰难,一日三餐总要有,穿衣服总要有,云霓以一个女流之辈,独自在上海撑起一片天,把她的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钱赚,真是不容易。当然每个入得了鲁恩法眼的女人,都有她的过人之处。不过象云霓这样坚强、独立、隐忍的女人,委实不多见,在上海不只是鲁恩爱慕她,生意场上,爱慕她的有钱人如过江之鲫,这些人也并非完全是无知之辈或霄小之人,说起来鲁恩的情敌有很多,他有时不当一回事,有时却也不自在,特别是当云霓对那位男士表现出兴趣以后,他那阴阳怪气,连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冒着酸味儿。

最近云霓口中屡屡提及的青年才俊叫孙进兴,孙先生老家是江浙一带地方的人,目前在一家洋行做事,他的言谈举止吸引了云霓,云霓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把孙先生延揽到麾下为霓裳公司做事,她开出的薪金很高,不料却被孙先生拒绝了,孙先生在洋行做事做得好好的,不想离开做熟的工作到云霓那里重新开始,何况他对

衣料做成衣既不懂也没兴趣,云霓却认为他的拒绝另有他意,是什么她不知道?所以才来拜托我们调查孙进兴。

鲁恩很是不屑,直言不接受这样的调查,弄得云霓很不高兴,怏怏而去。云霓一不高兴,鲁恩就更不高兴了,虽则是他拒绝了云霓,他的脸阴沉的,如同是窗外的天气,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去打搅他,鲁恩倒不是把内心的不痛快转化到别人身上的人,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爱出言讽刺,便是在他内心最不痛快的时候。

两天以后,邮差送来一封请柬,原来是邀请我们参加新年晚宴的,日期就定在元旦过后的第三天,邀请人是华运公司的老板谢辰春,我们和谢辰春有过一面之缘,在某一个酒会上,有熟人介绍,“这是华运公司的老板谢先生”“名侦探鲁恩先生”,华运公司的老板和名侦探说过久仰,就场面上的客套话说了有两箩筐,当然谁都不会当真。过去也就过去了,谁想得到谢辰春会邀请我们参加他的迎新晚宴?还是私人性质的,因为举办晚宴的地点不是在华运公司的大厦或某一个俱乐部,而就是在他的家里。鲁恩先是说不去,过了一天,不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说要出席谢辰春在家里举办的晚宴,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当我在谢辰春家里见到孙进兴后,才恍然大悟,不由暗笑鲁恩,口里说得多么坚决,心思还是活动的,云霓托鲁恩探察孙进兴,鲁恩口里不允,私下却对他进行调查,他一定是知道1月3号晚上孙进兴出席谢辰春家的晚宴,这才改口,来参加谢辰春家的晚宴。

我们开车来到谢家,看见谢家门前停了几辆汽车,大门前穿着制服的佣人鞠躬迎接宾客,可见这个晚宴的规模十分隆重,谢辰春的两个女儿,谢景心和谢初心,两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宾客中间穿梭往来,谢景心胸前晶光闪耀,是两年前她十八岁生日时,谢辰春花四万元买的“蓝色海洋”宝石,做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初心还不到十八岁,但谢辰春已花了买“蓝色海洋”同样多的钱,买下了红宝石“玫瑰之心”,准备在初心十八岁生日时送给她,谢辰春买下这两块珠宝时轰动一时,各个小报上争相报导,把个谢景心、谢初心的名字传得山一样响,就有轻薄的人戏笑,说谢家这两个女儿,只要得到一个就好,一辈子不用为钱愁烦,何况谢家的两个女儿都长得那样美。

谢辰春是作投机生意发家的,他有着赌徒的性格,有人说他残忍狡诈,有人说他慷慨大方,不一而足。但在这动荡的年代,他守着偌大的家业安稳住在上海,每天照样招摇过市,好象没为自己准备一点儿退路,很能说明这个人自信、孤注一掷的性格,他的妻子早年亡故,给他留下两个女儿,这些年他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又一个,全是清一色上海的女明星,不久前他宣布和明星金桂订婚,后来婚事不知为什么又被取消了,出人意料的是,金桂今晚也出现在了晚宴上。

青年才俊孙进兴象个毛孩子一样,兴奋地围着金桂转,一会儿大厅里便不见了他们。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说:“他们合影去了,孙进兴央请谢家二小姐给他和金桂小姐拍照。”

说话的人看不出

来年龄,他的头发花白,面颊却年轻,穿着长衫,鹰一样的眼睛四处巡寻,整个人给人阴鸷、有份量的感觉。鲁恩正和一位肖太太闲谈,他回头看了看这位先生,对肖太太说:“我好象见过这位先生?”

肖太太笑道:“大侦探也有记忆不牢固的时候,那是顺利公司的老板孙瑞芳。”

鲁恩“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说起孙瑞芳,他记忆的闸门便打开了,原来孙瑞芳是大名鼎鼎顺利公司的老板,顺利公司也是从父辈传下来的公司,等孙瑞芳接班的时候,公司的业务还很好,但孙瑞芳当公子哥儿当习惯了,不善经营,公司到他手里,不到二十年,便一败涂地,最后以破产了事,破产后的孙瑞芳在上海便失了踪,有人说他去了海外,有人说他去了北平。俗语说贫在闹市无人问,孙瑞芳破产后,以前的亲戚故友对他也失去了兴趣,他们谁也说不出来孙瑞芳是去了哪里?约在两年前,上海忽然又出现了一家顺利公司,公司老板便是以前导致老顺利公司破产的少爷孙瑞芳,孙瑞芳这次重回上海,不知从那里弄到了开公司的钱,他带着万般的谨慎和坚忍又重开顺利公司,从他的表现可以看出,离开上海的这几年时间,他如同凤凰涅槃似的成为了一个新的人,才两年时间,顺利公司发展良好,但孙瑞芳并不在社交界厮混,他很少出席派对、舞会、宴会这样的活动,谢辰春不知是怎么请得他到家里来的?

众人正闲谈,忽见两个穿制服的佣人引领大家到餐厅吃饭,晚宴是自助式的,谢辰春也出来和大家说,诸位可以随意,所以不在饭店里请客,就是为新年里和各位朋友联络感情,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大家海涵之类的客套话。

谢家此番招待,对我和鲁恩倒是很相宜,自助餐以海味居多,饭后我们各饮了一杯酒,然后回到客厅。然而整个用餐时间,都不见谢家两位小姐和明星金桂,以及孙进兴,鲁恩道:“今晚谢家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第一谢辰春没了太太,他女儿谢景心一向女代母职,代替母亲应酬宾客,在上海众人皆知,但今晚我们初见他时,她打扮齐整,似乎是要以女主人的身份迎接宾客,后来却不见了踪影;第二做为宴会主人的谢辰春,只是用餐前寥寥说了几句话,以后也不见了踪影;第三整个谢家,似乎笼罩着一种很诡异的气氛,你看谢家的宾客,并非都是在上海叫得响名头的人,和谢辰春及华运公司的交情,并不深刻,谢辰春似乎是专为请这些和他家及公司联系并不多的人来做客,当然做生意的人,朋友愈多愈好,但我们和他是连朋友也说不上,还有肖先生夫妇,和谢辰春并不熟,他们也接到了请柬。”

对于鲁恩说的几个疑点,我解释说:“做生意的人,以认识人越多越好,谢辰春也说了,是想和大家联络感情,日后若有什么事,找人也方便,至于谢景心,也许一时身体不适,回房间休息了,女儿一倒下,谢辰春自然没了情绪。”

鲁恩笑着摇头,道:“孙进兴和谢家和两个女儿很熟。”

我不以为然:“大约也是想做金龟婿的人。”

鲁恩又笑着摇了摇头,他脸上的表情我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