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他卸了妆,正在洗脸上的花,见我醒来,便叫了我一声。

我抬眼望去,这特么不就是老八么。

老八怎么跑这来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有多辛苦么你,藏得够够的。

老八一听我们在找他,呵呵直笑,跟我道歉说是他考虑不周,光顾着自己玩,把我们忘记了。

他说他打小就爱唱戏,来这只是帮个忙。

老八本名邓隐光,父亲取名给予隐世之光之意,也算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家里也算是梨园世家,只是出了个他,学戏不得要领,老辈人说他吃不了这碗饭,恰好遇到师父玄一道长。

师父说他有道缘,要收他为徒弟,家里人见到老八有此机缘,是十分高兴,再加上老八确实没有唱戏的天赋,二话没说就让老八拜了师,跟着师父回了茅山。

这么些年下来,老八的道法渐精,但骨子里对于戏曲的喜爱也没有落下,他一直有个遗憾就是打小学戏,却临了临了也没有机会登台一唱,所以这么多年,他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偷偷练习,过过戏瘾。

老八爱唱戏,这也是众师兄弟都知道的事,茅山这一代本来就不重规矩,弟子个个有爱好,人人自由。

老八这次来到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把目标指向了戏班,而他到了戏班之后,鬼没见着,倒是遇到了一桩事情。

戏班有个年轻小生,唱花脸的,这次的霸王别姬也是他的戏,可是这个小生却在这节骨眼上跟班主闹了矛盾,原因就是前半夜唱人戏,后半夜唱鬼戏的事。

这规矩讲的就是,看官可以休息,但角儿不能休息,前半夜唱了人戏,后半夜还得跟着场子唱鬼戏,给鬼看。

小生就不乐意了,他也是现代社会的人,信科学,对于鬼神之说他是不信的,所以对于班主的安排,他当即表示反对。

哪怕班主解释说这是村里的要求,他们拿钱办事,就必须把事办好,不得有怨言。

他也不听,不止不听,还躲了起来,玩揭竿起义追求自由与明主。不止他跑躲了起,还带着两个对手戏的伙伴一起。

一场戏缺了一个角儿,那是大事,缺了三个角儿,那就是天大的事。

摆在戏班面前的路就两条,要么取消这场戏,要么把小生和另外两个人找回来,可是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们。

恰好老八赶到之时,也正是班主在跟大家商议要不要撤了这出戏的时候,撤一出戏,那就意味着这出戏的另外几个人都不能上了,要再加到别的戏里去,来不及也不可能,戏种限制了。

这些人,等于白跑一趟了,这结算的时候,钱恐怕也就没这些人的份了。

这他们当然不乐意了,要班主一定要想办法,跑的人又不是他们怂恿跑的,凭什么他们要背锅,拿不到钱还白跑一趟。

班主也是十分为难。

老八这时候赶到,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便当即决定救场,俗话说救场如救火,老八这就是来救火来的。

班主当然是如遇贵人,跟老八对了一下戏,觉得老八正适合。

然后应老八的要求,把戏的长度裁了

一半,直接从霸王回营,虞姬出场,霸王与虞姬对话开始,正好省了前边的项羽刘邦韩信等人的对手戏。

听起来也是十分合理,班主这边千恩万谢,老八内心也是激动不已,学戏数年,没曾想人到三十终于有了上场的机会,他能不激动嘛。

而这《霸王别姬》,也正是他十分喜爱的一出戏,别的不说,唱念作打,背戏文,他都能拿得下,要是让他唱虞姬,这人老了嗓子也倒了,一准儿是唱不来的。

巧就巧在,让他唱的是霸王,他这腔调,虽然不是手熟,但倒也不生,简直就像一段天赐良缘,哦不,天赐机缘一般。

说到这老八得天赐机缘,圆了他登台唱戏的梦,也算是功德圆满,但是他偏偏太高兴了,把找鬼的事忘记了。

竟然不觉得这其中事有蹊跷。

下山找鬼而不见踪迹,本来他矛头对着的是戏班,刚到戏班就出事,这事还主动找上了他,让他不得不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角儿恰好跑了,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缺的戏又恰好是他会的,事情有一次两次叫巧合,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那就不叫巧合,叫阴谋。

最关键的便是,自从老八进了戏班,直到现在见到他,之前这段时间里,张钰竟是感应不到他丝毫的存在。

我把这话给老八一说,他瞬间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张钰,张钰冲他点点头,坐实了我的说法,老八吓得脸瞬间就青了,当然可能也有颜料的原因在里边。

总之他吓坏了,赶紧猫着眼打望四周,这四周有什么?戏服、兵器、挂髯(也就是假胡子)、腰饰头饰配饰、以及桌椅板凳化妆台,还有一个神台。

最后就是人。

这神台让我有点兴趣,因为我认不出里面供的是什么神,而张钰就在神台上方的横梁上坐着也没事,看来这神不大灵啊。

老八这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对,那这不是废话嘛,他堂堂天师,要有什么不对他进门就能感觉出来,还用着现在再慢慢来看么。

我问他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特么明明在前台好好的看着戏,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再醒来就到了这里,这是什么情况?

老八又是一愣,说他下了台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卸妆,而是在侧边上看了一会儿南京白局,毕竟是梨园出身,对于自己没见过的小戏种,还是有些兴趣。

嗯,看了一会儿,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我躺在这,怎么叫都叫不醒,问别人,别人又说不知道,突然就多了我这么一个昏迷的大活人。

恰好张钰进来了,但这里人多耳杂,他也不好直接问张钰,只能给我施了点术法,静静地等我醒来。

现在轮到我愣了,也就是说老八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我抬起头看张钰,他摊了摊手,说他也是被南京白局吸引,那时候注意力都在戏台上,没注意我,等回过头来发现我不在了,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找到。

还是用了魂力搜寻,这才在后台找到了我。

这下我又愣了,敢情张钰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我们这三个,两人一鬼,不说别的,自

己吹个牛,我们也算是有点能力的,居然就这样被阴了一把,三个都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这事?正常么?

显然不正常,紧接着我跑出后台,来到前台,戏台上还是南京白局,只是换了个人唱,之前是一个妇人唱,现在换成男女合唱了。

我找到我之前的位置,发现那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之前那个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大嘴巴,不见了。

我使劲一想,不对,我特么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个大嘴巴长啥样,被这一闷棍敲过之后,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了。

一念及此,我后背直冒冷汗,夜风吹过,从脖子凉到后腰,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现在这事已经不是老八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我们仨一起的事。

我赶紧又回到后台,老八已经洗干净了脸,换了衣服,要走,却被班主拉住,不准走。

老八满脸为难,我听他解释过了才知道,不是不准走,而是要再唱一段,时间就是子时正。

我一听子时正就明白了,这不就是鬼戏的时间么?所以这是要老八再唱一台鬼戏的意思。

老八为难的点就在于,如果他留下了,到时候真的有鬼出现,他是上呢还是不上呢?我们此来就是为了找鬼,虽说鬼门大开会有百鬼出,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出来的是鬼差而不是真正的鬼。

会过来看戏的都是附近的游魂野鬼,他们可能一直在阳间飘荡,也有可能居于阴间,但是没有进地府,不受地府所管,受地府管的他也出不来啊。

中元节名义上是鬼节,说什么鬼门大开,但实际上,鬼门是会开,但出来的是鬼差,而不是鬼,那些鬼都在被管制中,哪可能让他出来。

阳间有亲人的,烧纸的时候在“包”上写好姓氏名谁,留个孝子贤孙的款,鬼差见了便一道儿收了去,回地府的时候便给那些鬼带去。

而鬼差此来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抓那些不入地府的“逃鬼”,孝子贤孙送钱来,自然会引出一些鬼,鬼差见了,连钱财物品带鬼一并捉回地府,钱财不拿你的,但你这个鬼必须交由十殿审理。

若不是这样,阴阳两界的鬼越来越多,地府十殿也会落得个失察之罪。

所以,接着上面的说,来看鬼戏的,绝对的就是游魂野鬼,要是招来了鬼差,那还好,鬼差出手把他们都收走了,这人间的修士们也省得麻烦。

若是鬼差没来,那作为天师的老八,是管还是不管?要不要立即出手?

不立即出手,戏一散,鬼就跑了,这捉不到鬼是一回事,看到鬼不捉又是一回事,老八要是不动手,祖师爷要怪罪他的。

所以他必须出手,还得是立即的。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吓到了同台唱戏的人们?知道的明白老八是在抓鬼,不知道还以他失心疯、鬼上身了呢!

而且这事还不能现在说,现在说了,这些人心一怯,不敢上台了,那还玩个屁?

我们是来抓鬼的,人戏场救了也便罢了,鬼戏场是断然不能帮,非但不能帮,我们还要伺机而动,把来看戏的鬼一网打尽。

这才是我们今天的任务和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