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同警方来到天宫的还有另外一批省城特派员。他们西装革履神情冷漠,为首的中年男子戴着副眼镜,手里捏了块洁白的方帕捂着鼻子,似乎不怎么喜欢血腥味。

他走进拳场的时候目不斜视,跨过几具境外枪手的尸体,随口分派工作,包括警员在内的其他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一名赶来帮潘家父子捧场的外地客或许是自恃身份,主动上去跟眼镜男交涉,说自己还有几个会要开,得尽早返程。眼镜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打了个手势。

那外地客很快就被拖到旁边,挨上两记重拳,如同死狗般动弹不得。

林轻影是第一个被带走的,许多赌客都在看着她,神情各异。作为天宫老板娘,她主动报警无疑再明智不过,私拳虽然见不得光,但跟下出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超出了控制范畴。能不能撇清跟潘人凤父子的关系,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赌客被分批押出天宫,拳场慢慢变得空荡。

“你叫陈默?”眼镜男翻着警员递来上的一叠材料,以平板淡漠的口吻问。

“嗯。”陈默点点头。

“带走。”眼镜男没多话,挥了挥手。

“等一下,他伤成这样,得先去医院。”卓倚天走到近前,亮出证件。

眼镜男转头瞥了眼,略带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地方上都是吃干饭的,没想到特警大队已经在插手了。你是在跟这个案子吗?我们现在全权接管,细节方面就不用操心了。”

“他是跟我做事的,自己人。”卓倚天面无表情跨上一步。

“是不是你们的人,我也得先带回去问过话再说。”眼镜男有点不耐烦,打量着这个冷艳女郎,“应该不用我拿证件给你看了吧?权限等级不同,请配合我们工作。”

“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还是先让他去医院吧!”高渐飞大摇大摆跟了过来,似乎半点也不在意被卷入这场麻烦。

“你又是谁?”眼镜男实在是看不出他能跟警务人员扯上任何关系。

小高想了半天,老老实实道:“我是来看热闹的。”

“把这家伙先给我拷了!”眼镜男第一次有了怒意,以为撞上了脑子抽风的纨绔。

他身边的助手直盯盯看着小高眉间的那颗红痣,突然想起某事,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眼镜男怔了怔,再跟高渐飞开口时已经客气了不少,“你贵姓?”

“姓高,高渐飞。”小高察觉到他的神态变化,笑嘻嘻地说,“回头我给你们骆局长打电话,我这个小兄弟就不坐你们的车了。这次来延城总共没玩几天,他还得陪我四处转转。”

眼睛男听他报了名字,这才确定真的是那位祖宗,犹豫了很久,面露难色,“高大少,这次情况不一样。特警朋友说他是自己人,我信得过。可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彻查事件,流程总还是要走的,现在总不能单凭你一句话……”

“就凭我一句话。”高渐飞打了个呵欠。

陈默到了医院后,院长跟几名主任忙得上蹿下跳。若非陈默的长相实在跟潘瑾瑜相差太远,院长几乎要认为潘太太流着泪亲自送来的人,会是这对豪门夫妇的亲生儿子。

医院的广播系统一遍遍响着,资历最深的骨科专家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在走廊上狂奔,白大褂卷起一阵风。今天原本该他轮休,却被院长连着几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像催命鬼一般催来了医院。他不知道来的是哪门子皇亲国戚,要上升到这种档次待遇,进了诊室后刚准备替陈默检查受伤的左臂,却看到对方用另一只手掏出了价值一百大元的武器级山寨机。

骨科大夫呆了呆,转头发现正陪在旁边满脸紧张的中年美妇,手腕上赫然戴着块百达翡丽,顿时更是傻眼。

两名守在天宫门口的老兵到底还是跟丢了目标,都市不比丛林,他们没法再依靠作战本能行事,而对手恰恰在反追踪方面专业无比。

陈默又打了几个电话,眉头深锁。

虚拟版莫老头前不久才刚刚发现补丁的真正用途,这小玩意的威力远比想象中厉害,今天再一次弹出微型针管,鲸吞虹吸般抽吸着陈默体内的阿瑞斯机器人,清理完病毒杂质之后,又源源输送回去。

杀毒过程早就完成,全身强烈的麻痹感也随之消退,但仍旧虚弱不堪,陈默觉得自己就像被活扒了层皮。贾青见他脸色发白,以为是痛的,颤声要求那骨科专家检查时动作轻点,原本就战战兢兢的专家更是紧张,满头大汗流个不停。

阿瑞斯机器人正在大举修复伤处,它们已经恢复状态,跟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陈默无法确定侵入体内的那种要命玩意,到底是生物类病毒,还是电子病毒,对洛璃的不择手段印象深刻。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仍有那么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寒感存在于意识深处,就仿佛病毒在跟阿瑞斯机器人剥离后,并未彻底被杀毒器灭个干净。

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正如洛璃留下的阴影一样。

潘冬冬陪在特护病房没有回家,贾青到中午独自走了,说还有事情不得不去处理,离开前帮陈默掖了掖被子,又看了看女儿,微微叹息了一声,目光柔和。

陈默呼呼大睡,搭在床边的那条手臂固定着外展架,造型酷似新奥尔良烤翅。潘冬冬怕他冷到,便脱下外衣,盖在他手臂上,握着那只粗糙的手掌,伏在床边想着心思。

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对她来说无疑足够漫长。

陈默醒来的那一刻,女孩已鼻息沉沉。

病房里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女孩身上的幽香,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糅合。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一切,唯独潘冬冬颊边的嫣红,透着暖意。

她手腕上包裹着纱布,鬓发纷乱,闭着眼睛秀眉微蹩的模样惹人怜惜。陈默看了她很久,想到当初在潘家书房里的情形,不禁心头微动。

他慢慢凑到跟前,神情凶狠,动作如临大敌。

随着两人鼻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潘冬冬长长的睫毛忽然轻颤,腻瓷般的耳轮逐渐红透。

但却仍旧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没有睁眼,也不敢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