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国人的人种特征跟其他亚裔有着明显不同,陈默第一眼看到那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就立即联想起了“鬼子”这个称呼。

直觉并没有出错,那男人矜持地鞠了一躬,幅度控制在礼节与倨傲之间,“您一定是陈默先生了,我的名字是高崎佐佐木,请多多指教!”

“不敢当。”陈默点点头,望向林风,“你们两个谁是头?”

“高崎先生负责曼德勒的主要防务,是这里最受尊敬的前辈之一。”林风微笑答道。

“哦,你的意思是他帮你打工?这有什么好谦虚的,我看他年纪大,都差点把他当头了。”陈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走进房间。

他这番话说得并不算好听,林风脸上的笑容未变,高崎却微微握紧了拳——只是极短瞬间,又松开了手。

并非高崎城府够深,而是铁牛刚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这狰狞威猛的巨人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崎对陈默的敌意,于是瞪了他一眼。

在高崎的感觉当中,仿佛被一堵移动的山撞了下,虽然没有真正的肢体接触,但那股雄浑的杀意还是硬生生冲进了意识深处,似乎还带着点血腥味。

作为前自卫队特种教官,高崎很清楚自己遇上的是真正杀人如麻的硬手。相对而言,带来更大威胁感的却是陈默,这是股莫名腾起的森寒,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或许是为了表示诚意和风度,今天曼德勒城中几乎看不到成群结队的叛军士兵,陈默直到走进打通了三分之一楼面的巨大房间,才算撞见第一个真正的摩利亚军官。

那是个少将,坐在摆着数十个座位的长桌首位,见到陈默等人走近,慢慢站起了身。

“阿基诺将军,摩利亚最声名显赫的战斗英雄,前一任国王的麾下猛将。内战爆发后他加入反抗军阵营,处决了一大批国内的腐败者……”林风滔滔不绝,为陈默介绍那位少将,几乎要捧到天上去。

但陈默却发现阿基诺绝没有半点上位者该有的气势,看人时甚至有点不大敢于正视,目光总有些打飘。

战斗英雄还是傀儡,陈默觉得相差也未必会太远。

由于时间原因,众人在午餐开始前闲聊了许久。林风是最健谈的一个,陈默则是话最少的一个。所有的话题都由两人发起,旁人参与进来,这似乎已成了某种规则。

海伦虽然弄不明白林风正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好在她原本就是淡然处世的性格,又有老斯密斯在旁边暗示,始终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仿佛自己根本就无足轻重。

陈默跟林风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有关潘多拉的话题,聊得不咸不淡。直到一杯茶见底,陈默才随口问道:“林老兄一看就是当老大的料,不知道谁有那个本事请到你做事?”

“您跟海伦小姐是好朋友,应该知道潘多拉属于杜邦财团。”林风笑着回答。

陈默显得颇为奇怪,淡淡道:“海伦是你们的少东家,我看你好像也没多少要拍马屁的意思。”

“公私分明是杜邦家的传统,我身为普通雇员,也学到了一些宝贵的人生哲理。”林风依旧不卑不亢。

坐在海伦身边的老斯密斯略微放松了一点,但并未彻底撤去戒备心理。潘多拉隐藏着太多黑暗面,他不敢确定哪些在杜邦家族的控制之内,哪些又超出了界限。

林风的表现和眼眸深处掩藏的东西,已让他开始后悔带海伦来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我得向林老兄学习。”陈默嗯了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做条好狗可不容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林风涵养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禁色变。

陈默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斜眼看着他,“我可是真心实意来拜师的,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跟着海伦跑这么远。狗要听话,要忠诚,该凶猛的时候要凶猛,这几点我都懂。就有一样我始终猜不出答案。林老兄,你的主人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不知道陈顾问一再出言不逊,是个什么意思?”林风缓缓问道。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很平和,甚至给人以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早就听说政府军第一顾问够狠够狂,却没想到竟然狂到这种地步!陈默身边只不过带了一个大块头一个老不死,三人加起来就算作战能力再强,一旦撕破脸皮难道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没什么意思,呵呵,逗你玩玩。”陈默打了个呵欠。

阿基诺少将始终闷声不响,像个陪客一样坐在那里,这会儿早已吓得呆了。R国人高崎见林风脸上忽青忽白,立即起身解围:“陈默先生,早就听说您勇武过人,不知道对冷兵器可有研究?”

“玩过两天斧子,差点把脚趾头砍了。”陈默大大咧咧地说。

“您看看这把刀怎么样?”高崎捧出一把鞘身陈旧的东洋刀,抽出后寒意森然,刃口却已起卷。

“好像不怎么样啊!”陈默笑嘻嘻地说。

“百人斩您听说过吗?”高崎满意地看到陈默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无踪,变成了铁青色,“我给您讲个故事吧,半个世纪前,先祖曾带着它拜访过贵国……”

参与围攻金陵的55联队第2大队当中,有一名尉官,名叫高崎正雄,粗壮悍野,在军中名气极大。日军老兵十有八九都是操使掷弹筒的好手,但他却能算作翘楚中的魁首,第18师团南征北战,近几年补充的新兵,将近半数由他传授过这种武器的使用窍门。

让士兵们对高崎正雄感到敬畏的真正原因,却无关这个方面。

金陵大屠杀,对于第18师团全员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盛大的血腥狂欢。**掳掠纵火杀戮,人人都蜕变成了野兽,许多士兵甚至到了不听到女子尖叫声,就无法**的地步。众多乐趣当中,自然要数杀人为第一。被R国报纸刊登的,著名的富冈准尉和野田中尉杀人比赛,在高崎正雄所属的55联队第2大队,不过是个笑话——这两人的杀人成绩都没有超过两百,而高崎正雄仅在封城后的三天里,就已经把一柄上好的军刀砍卷了刃。

R国人的铸刀水平算得上世界一流,高崎这把刀就是九州大铸匠的得意之作,据说他曾经跟人打赌,在一间屋子里,固定好刀身后瞄准刃锋开枪射击,结果子弹被剖成两半,而刀刃丝毫不损。高崎杀人,有着嗜砍头颅的习惯,人的颈骨是何等脆弱,一柄钢火如此上乘的利器,却在短短三天里就被高崎砍废,可想而知,死在他手下的金陵人多到了什么程度。但高崎还不满足,第四天又换上了新刀,只身在夫子庙一带游荡。等到了晚上,几名交好的同乡见他迟迟不归,便走上火头四起的街道寻找,找到一个大四合院附近时听到了响动,便一起闯进去。这几人当中无一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兵,但在踢开门,看清四合院里的情形后,他们全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高崎正雄正在院子里,站在半排跪着的Z国人面前,举着刀。说是半排,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院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应该全都是躲藏的难民,曲曲折折,像是洋火盒子里的一根面条一样,必须要弯折几道,才能容得下全部。跪着的那些Z国人是在高崎左手边,最近的一人垂着头,发着抖,雪亮的刀锋就在他头颈上方一尺处。高崎右手边的那半排难民,已经全都是死人,头颅滚了一地。几个R国兵闯进院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动,但高崎却像是聋了一样,全神贯注地握刀、挥刀、斩首,在鲜血喷出断颈的奇异声响中,一次次重复动作。直到砍死最后一个人,他才漠然转过目光,看了院门处一眼。

高崎只有一个人,院子里的难民加起来,是他的几十倍,却如同最温驯的羔羊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等着他来砍头。这样的情形,后来的几个R国兵早已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让他们悚然的是高崎那张沾满了鲜血、变得完全陌生的脸庞,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根本不像是个人。

“百人斩”这个着实响亮的名头,在第2大队中从此也就不算什么了,因为人人都知道,跟高崎正雄比起来,那些想出比赛噱头、在记者镜头前洋洋得意的家伙,等于是刚会走路的孩子。

高崎佐佐木讲完这段历史,微笑着问陈默,“您前面问林风先生的问题太过幼稚了,不如回答在下的这个问题。您说在那座城市里,在那个院子里,为什么Z国人明明数量占优,却偏偏不敢反抗呢?难道劣等人种的骨子里天生就有奴性存在?”

高崎说到“奴性存在”这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陈默已夺过了他手里的陈旧武士刀,在空中虚刺数下。

“在”字说完,高崎脸上原本亢奋的表情完全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