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无比严肃,隐约还能听见脚步声与电梯按键的轻响。

“有一个坏家伙想要高空抛物,”江眠掂了掂手上的半块砖头,语气轻松,“没事啦,我已经处理好了。”

“江眠,说清楚,你现在在哪里?”晏凌沉声重复了一遍,强势态度下是几乎化作实质的焦急。

江眠怔了一下,乖乖回道:“图书馆。”

“站在原地不要动。”

“......哦。”

他明明只是想撒个娇,为什么又被凶了?

冰冷的系统并没有给出答案。

晏凌来得很快,这是江眠第一次见到他自己开车。和稳稳当当的司机先生截然不同,他在图书馆旁边停下时,江眠仿佛看见了后轮高速摩擦闪过的火花。

这个向来西装革履的男人连外套都没穿,衬衫袖口被粗暴地捋起一半。手腕上残留的吻痕鲜明,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晏凌面无表情地把江眠拽进车里,撩起他前额的头发确认没有伤口,又攥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细检查。

压根没给江眠开口说话的机会。

车载显示屏上,正在反复播放着砖头下落的那段录像。

江眠才知道,晏凌在赶来之前,居然已经把附近所有的摄像头信息都要了过来。

“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

“就一次,”江眠瞥了眼晏凌紧绷的表情,试图缓解逐渐凝重的氛围,指着显示屏弯唇道,“老公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厉害!这没什么大不了......”

晏凌沉着脸打断江眠的话,一字一句反问道:“没什么大不了?”

与他嗓音里强压的怒意不同,顶级alpha那无法被忽略的信息素瞬间汹涌暴起,强势填满了车前座的每一个缝隙。

“如果你就慢了一步,如果真的砸到脑袋怎么办?”

“你居然还敢伸手去接,不怕骨折?”

“是,江眠,你很厉害……但你敢保证每次遇到危险,都永远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晏凌每问一句,车里的信息素就变得更浓一分。

江眠感觉自己几乎难以呼吸,他按着有些胀痛的后颈,软声说:“老公,别凶我了......”

“我不明白,江眠,为什么你会以这种开玩笑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生命安全?”

“……”

江眠一时间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晏凌黑沉眸子里的担忧和怒火,他不禁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有一次因为业务尚未熟练,他搞崩小世界之后差点就再也出不来……江眠把那段经历当作笑料来说,但是他的组长也像晏凌这样,发了好大一通火,面色极为严肃地把他揪着教训。

“老公,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眠扯着晏凌的衣角晃了晃,却依然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

然而晏凌还是非常生气。

这或许是晏凌第一次对他生那么大的气,比他独自去见程封的时候更加严重。

看了看这座足有上万平方米的大型图书馆,晏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透出些许寒意。

他不知是给谁打了几个电话,随后面沉如水地开车回家,在家门口便直接掐着江眠的腰将他一把抗了起来,走上二楼。

虽然感觉不到信息素,徐管家却还是被晏凌气势汹汹的模样震得瑟缩了一下。

他默默推了推眼镜,转身躲进厨房里,感叹道:“江少爷真是受宠。”

厨师大叔招呼着徐管家坐下,递给他一个撒满了坚果碎的冰激凌,随即也跟着感叹:“是啊,家主明明自己滴酒不沾,居然还特意让我去给江少爷买酒,真是前所未见!”

他们不知道的是,狂风暴雨还在袭来的路上。系统过于频繁的警告声几乎变成了一种精神污染,江眠不得不再次将它屏蔽。

晏凌一言不发地把江眠放在**,掀开他的衣服,将他全身上下都认真检查了一遍。

动作不算特别客气。

江眠没有反抗,就算变成被剥了壳的白煮蛋,也乖乖地任由晏凌摆弄。

他有点明白了,或许正是自己轻描淡写的态度,才会让晏凌如此火大。

检查完毕之后,江眠试探着坐起身,见晏凌没有反应,便一点一点挤进他怀里,拉起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

“老公你看,我真的没事。”

晏凌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江眠,如果你不是这么……特殊,你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

江眠悄悄瞄了晏凌一眼,小声道:“脑袋开花。”

“没错,”晏凌拿起被子,盖住江眠光溜溜的腿,“这不是一件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以后不会了……”江眠声音越来越小,轻轻扒拉着晏凌衣领的纽扣,“别生气了嘛,今天你真的好凶。”

“我现在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江眠微怔:“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而言其实没有任何用处,别说是保护你了,”晏凌顿了顿,忽然突兀地笑了一声,“江眠,以你的能力,想要什么会得不到?”

他的笑里带着些许自嘲。

江眠沉默了一下,刚想回话,却被晏凌用力捏起下巴。

“所以江眠,你和我结婚,究竟是图我什么?”晏凌紧紧盯着他,黑沉眸子里仿佛酝酿着即将倾泻而出暴雨。

“……晏凌,你知道吗,做人其实可以笨一点,”江眠的表情难得稍稍认真起来,轻声说,“不要思考那么多细节,才会活得更加开心。”

“这又是你从哪里学来的道理?”

“是我的经历,我的亲身体会,”江眠看似坦诚地说着,却刻意模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真相,“你看看江月,他什么都不会多想,现在活得多开心啊,就连被我欺负了也很开心......我就是在痛定思痛之后跟江月学来的,非常有用。”

“原来如此。”

晏凌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沉默许久,松开了捏着江眠下巴的手,语气逐渐平静:“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江眠,你不仅可疑到过分,而且,还很难被信任。”

随后他揉着眉心补充道:“学校里的录像,我已经让人删去了后半段,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所有的细节。”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江眠只能凭借经验来判断晏凌的心情。

他试探着搂住晏凌的脖子,吻了吻那双柔软的唇。晏凌并没有躲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很好,晏凌虽然生气了,但依然还是那个愿意纵容他的晏凌。

只是急需被哄。

“老公你看,这样的事情只能靠你来处理,如果是我,可能不得不亲自闯进储存室里偷录像,说不定还要破门而入……”

又或者,是花费价格高昂的积分让系统来帮忙删除。

但这些事就不用全部说出来了。

江眠从来都不愿意去纠结太多复杂的感情,凝重氛围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软声道:“所以,我很需要你的。而且每天我都想要被你亲亲,被你抱着睡觉,和你一起做好多开心的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晏凌搂在他腰侧的胳膊缓缓收紧,但似乎真的被安抚了些许。

“原来我就剩这点用处了。”

“什么叫这点用处?老公,我特别特别需要你,真的。”江眠立刻坚定地反驳,轻嗅着他脖颈隐约带有甜意的朗姆酒香,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嗯。”

“那你已经不生气了,对不对?”

“......嗯。”

江眠满意地弯起眼睛,露出了让人无法再继续生气的甜美笑容:“虽然你今天凶了我好多次,但是你可以明天再来哄我。”

晏凌叹了口气,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发顶:“好。”

“老公,明天要哄双倍的份。”

晏凌:“……”

无法发出声音的系统:“......”

*

何远并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

其实他也并不在乎。

若非考虑到江家勉强还有一定的地位,江眠现在就算是真的被砸到了头,他也可以借用老爸的力量花钱摆平。

他真正害怕的,是他亲眼目睹的异常。

何远躲在图书馆的厕所里,直到快要闭馆才敢从一个偏僻的侧门溜出来。

天色渐深,他却越想越怕。

慌张到一定程度之后,何远开始疯狂地寻找主心骨。

他以飙车般的速度来到程封的独居公寓,咚咚咚地拼命敲开了门,顾不上喝水,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

“程哥,你相信我,江眠他真的不正常!”何远瞪着眼睛道。

“他怎么不正常了,是会飞了还是发明时空穿越了?”

程封一点都不相信何远说的话。

什么徒手接砖头,空手碎大石……开什么玩笑?

就那个连行李箱都提不起来的弱小omega?

何远不知道该怎么让程封信任他,原地转了半天又急急忙忙道:“还有还有,今天老刘上课好几次点了他的名,江眠居然全都答对了,那口音就跟刚留学回来似的!他不是休学很久了吗,这也很不正常!”

“作弊,或者是晏凌教他的,”程封无语道,“远子,你就是看错了,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想到晏凌每天都能近距离接触江眠,他心里还莫名有些不爽。

可就在这时,何远连续接到了两个电话。

他先是被老爹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还被要求去主动跟晏家和江眠当面道歉。

然后……

何远的脸色发白:“程哥,程哥……刚刚晏氏取消了和元鼎科技的合作。”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你和元鼎的关系?”程封不敢置信。

元鼎科技分明是程封为了证明自己,背着父亲悄悄从大学开始创建的企业。当时几个支持他的兄弟们也帮忙瞒着程父,投了点零用钱,但是大家都没有声张。

他们程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众注视之下,想要自己溜出来玩房地产堪称寸步难行,所以程封才会另辟蹊径,试图探一探特殊抑制剂的市场。

程封知道自己独具天赋和眼光,也对抑制剂相关的产业抱着信心。他有预感,自己未来必然会获得巨大的成功。

所以程封本打算将自己隐藏在幕后,一步一步慢慢向晏氏集团靠近,从获得投资到开展合作,最后将他们彻底吞并。

而现在,元鼎科技却被晏凌早早地挖了出来,报复得明目张胆。

又或者说,晏凌早就知道元鼎背后的人是他了?所以今天才会反应得如此之快。

程封把手中的玻璃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深呼吸了几次才堪堪忍住怒火。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考虑,为什么晏凌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给江眠出头。

程封只觉得极为不甘。

明明他才应该是被人仰望的天之骄子,为什么在任何事情上都被晏凌压了一头?

他还记得在小时候,被父亲带去参加晏氏集团的晚宴。他还记得那个阴沉的、被锁在阁楼里的少年……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饱受夸赞,而晏凌却只能躲在那片潮湿可怖的黑暗之中,人人避而不谈。

他们之间本该天差地别,就像光明与黑暗的界限分明。

事情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

“远子,这合作我们不稀罕,元鼎又不是离了晏氏就无法发展,”程封原本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些许阴霾,“你也别针对江眠了,他还有用。”

“有用?”

“我看他应该挺讨晏凌喜欢的,所以早就把他给哄住了,”程封冷笑了一声,“等到关键时刻,让他偷偷去给晏凌做点手脚,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程哥,不愧是你!”

何远被程封笃定的态度安抚下来,也开始怀疑是他之前不小心看花了眼,其实根本就是在自己吓自己。

他和程封道别,吹着口哨按下电梯按键,打算今晚随便找个酒店住下,免得回家之后老爸找他的麻烦。

然而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何远就被猛然按在了墙壁之上。

冰冷手铐紧贴手腕,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何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