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黄沙,遥遥山麓。

一片荒芜的大地上长满了荒原上最常见的野草,芨芨草随着大漠里的风左摇右摆,身不由己。

这是朔方附近的一处荒野。

除了前方不远处的帐篷,一簇一簇,整齐的排列着一定的方阵,其余,只剩那些倔强不倒的芨芨草。

一阵风呼啸而过,帐篷附近的旗帜发出了“啪啪”的响声,打的旗帜上面黑色的“卫”字格外的肃穆。

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亭亭而立。

一片灰黄的大漠中,她身上的一抹绿意,染得整个天地都不忍移开视线。黄沙是大漠里面野性、死亡的呼唤,那女子身上的绿色便是大漠里生命和美丽的象征。

女子机灵的看了看左右,掀开一个帐篷的门帘进去了。

“二哥?二哥?”女子不敢大声,只能压低了声音叫着。

忽的暗处闪出一个人影,一把抱住了女子的腰,女子啊的叫了一声,却面不改色地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面后人的腹部。

“最毒妇人心!”身后人发出男子嬉笑的声音,话虽带着不满抱怨,可声音里却尽是嬉笑玩闹的意味。

女子忙的转过身拉开了抱着自己的男子,“二哥,你找我来有何急事?我还要去照顾那只小羊仔……”

男子打断了女子,“阿蓁,自打我们随着汉人的军队,好几日未骑马了,我实在手痒,这才来找你。”说罢讨好的扯出了一个笑脸看着妹妹。

被叫做阿蓁的妹妹微微皱眉,往后面看了看才说:“大哥可是交代了的,随着汉人,我们可不许透露自己会骑马。”说罢见哥哥还要说话,又补了一句,“汉家的女儿可不会骑马。”

男子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汉家的女子,不也会骑!”

“我们虽是汉人,可自小都随着娘在西域,可不像汉人。大哥说的对,眼下大汉与西域、匈奴战事吃紧,我们若是被误认做了匈奴人,那可是要命的!”

男子抱着手臂,嘟着嘴说:“好不容易等大哥不在,没想到阿蓁也变得缩手缩脚了。不过是骑马,这方圆百里哪里见得到别人,全都是大哥胡说的话好来诓我们。”

女子微微叹口气,嘴角露出笑意,“好好好,随我来。”

男子立即笑出来,跟着阿蓁就出了帐篷。

两人猫着腰,一副小心的模样牵了两匹马偷偷摸摸的往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等走远了些,男子翻身就上马,

一挥鞭嗖的就窜了出去。

“二哥!”女子一跺脚,只好翻身上马,急急打马去追。

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在大漠里晕开了一层一层芨芨草汇成的麦浪,随着风一卷、一卷的浮动着。

两匹骏马奔驰而过,马蹄所到之处将芨芨草重重压下,带起了泥土,飞扬着畅快的旋律。

阿蓁本还想劝住兄长,可一上了马背,看到这久违的广阔的天地,不再是那一方帐篷和几只温驯的绵羊,她也心动了。两人扬鞭打马飞驰在大漠里。

马速渐渐慢下来。

“二哥,你说……大哥为何要我们随着汉人?”阿蓁好似有些心事。

男子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爽朗,侧头看了一眼妹妹,“娘死前要我们回到大汉,做一个真正的汉人,我猜大哥许是因为这个。”

阿蓁带着怀疑之色看着兄长。本来信心十足的男子也被她看的心虚。两人都面有犹豫之色,想来是想起了因饥荒而饿死街头的娘亲。

元朔五年,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可不论是朔方里的百姓还是城外的贩夫走卒,乃至整个大汉疆域和周边小城,没有一个人愁眉舒展开的。

大汉连年征战,赋税比起文帝景帝时繁重了不少。食不果腹已经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一家老小活活饿死。不少人为了不饿死,不少人不但变卖家产,甚至卖女卖子以换一口稀粥填饱肚子。

听闻在少陵原还有人吃人的景象!

阿蓁打了个颤,嘤嘤说:“饥荒死了很多人,若不是在朔方遇上了卫将军,只怕我们也……”

男子呼出口气,却说:“卫将军待我们兄妹三人有恩,我本想随军跟在他身边,替大汉打走匈奴保家卫国,可大哥不让,也不知大哥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大哥自不会害我们。”阿蓁弯下腰随手扯了一根芨芨草。

“你不懂男人的心思。”

阿蓁听了,扑哧地笑出来,眉眼弯弯,黑黑的眼睫毛变作了两只毛茸茸的小虫,白皙的脸上虽有污渍,却依旧挡不住她的美丽。

阿蓁捂着嘴笑的咯咯咯,说道:“你倒是知道男人的心思了?想拿了兵器上战场?”

男子听出妹妹的打趣,做了个鬼脸便打马往前跑,“追上我就请你喝马奶酒,追不上,今日就你刷马!”

阿蓁立即喊:“你使诈!赖皮!”却也不敢耽误,匆匆加了马肚子去追。

两人不知不觉

就跑远了。

阿蓁自小会骑马,为了讨口饭,不时还要扮作男儿去讨生活,所以骑马可不差昂藏男儿。

但阿蓁长得极其漂亮,娘亲和兄长为了不招惹麻烦,终日让她不是扮作楼兰人戴上面纱,就是扮作男子,或是抹了伙房灶台的灰涂抹在脸上。

一个貌美女子自毁容貌本该极其不愿,可阿蓁却也不在乎这些,反倒越发的不讲究打扮了。

跑了一会儿眼看着要赶上二哥了,却忽的听见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听起来还不少,至少有七八人。

阿蓁忙的回头去看,只依稀看得见太阳落山的方向跑来了一匹黑马,上面坐着一个黑衣的男子。

阿蓁心惊,担心是附近残余的匈奴人,匆匆叫:“二哥,有人!”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皱眉说:“快走,我们赶回去。”说罢奋力打马,却没有了先前的玩闹之色。

两人虽是极力的策马,可眼看着后面的马队越发依近。看来他们的马脚力不差,御马之术也不差。

得得得得……

阿蓁看见落后在自己身后、护着自己的二哥被七个男子围了起来,无奈跑不了。

阿蓁心急如焚,立即拉住了马头,往回赶。

阿蓁匆匆驾马,顾不得女子的优雅,奋力的抽马,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身子前倾,整个人贴在了马背上。

待跑近了,阿蓁一看有八人,全是男子,立即伸手在脸上又是一通胡抹,这才开口叫:“二哥!”

阿蓁拉住了马,停在众人不远处,马儿焦躁的来回走动,却没有往前。阿蓁紧张的看着这八人,看穿着打扮好似是汉人,可他们骑术这样好,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像汉人。

领头的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子抬起手,用握着马鞭的手指着阿蓁问:“你们是什么人?”

说的是汉话,应该是汉人。

阿蓁扫了一圈众人,看了一眼二哥,唯唯诺诺说道:“我们是附近的汉人,他是我阿哥,我们来赛马的。”

一个年级稍长的男人有些狐疑,“赛马?此处是汉军驻扎的地界,你们不知道?”

阿蓁想着要不要说出自己就是在军中的人,正犹豫,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策马来到众人前方,站在了阿蓁和众人之间,“你是汉人?”

男子约莫十七八岁,剑眉星目,虽是少年,却比方才的两个人都令人生畏,平添几分霸气和冷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