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一直盯着他们的脸色,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小锭银子。连连鞠躬,“二位大爷,你们累了,赶紧去喝一杯吧”

两个锦衣卫掂掂手里的两锭小银子,总算放过舒尔孛,把舒尔孛留下了。

“你,受苦啦。”“我没事了,走吧。”

一路上,这个老板,告诉舒尔孛一切。他叫别该,汉名叫韩盖。舒尔孛的身份也已经全都弄好了。

财源客栈……他带着舒尔孛从后门进去了。这间客栈前面是一个三层酒楼。酒红色的楼房,飘着女儿红的酒香,每一层楼房的檐角都挂着四只大红灯笼。这间客栈在北京而言,只算是普通的客栈。本来他们就应该低调行事,越普通越好。

后院的东边是一间二层小楼,是韩盖和诸多“伙计”住的地方。而西边,则是一个马厩,养着五六匹肥膘的骏马。

韩盖帮舒尔孛推开门,请她进去。舒尔孛低着头,缓缓地走进去。“格格,这边,你先休息,太师说过,谁先找到派来的人,谁就负责你的安全,不能告诉别人你是谁,还要保护好你,把你平安送进皇宫。”

舒尔孛点了点头,她又突然抬起头,看着韩盖。“那个,歌云呢?”“她叫韩十。不叫歌云了。记住,说汉语,你叫韩九。是我买来的,明天,你就要被卖进宫里。进宫之后,你就可以看见歌云还有在宫里的人。”

“明天?”怎么这么快?舒尔孛的心,狠狠地被掐了一下,她才刚刚到北京,什么都没有熟悉,还差点被锦衣卫……这还没有缓过神,明天就要……

“格格,怎么会是你来呢?”

舒尔孛听见这话,心里热热的,又酸酸的。眼角不禁湿润了。“没什么的,韩盖。”“你才17连我们都舍不得,何况太师他们。”

“我承受多大责任,才有资格得到多少爱。我知道,你们心疼我。可是我已经来了,你就不要再这样了。”舒尔孛快速用袖子擦下脸,将那点点泪光藏去。

“给我准备一顿好吃的,我都好几天没有吃顿正经的饭了。”

“是,我这就叫人给你拿吃的。来,格格请。”

吃完饭,舒尔孛倚在铺子上,一个人的房间,总是孤单凄凉的。北京的房子四周都是墙壁,比她的帐篷大多了,冷多了。到底是房子冷,还是她自己在颤抖害怕?

第二天,舒尔孛换上一身灰色的粗布汉服,她用手拍拍衣服,硬邦邦的,跟她以前穿的衣服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再看看裤子,一条黑色的肥大的裤子,都够装她两条腿了。这冷风吹进裤管里,寒毛都竖起来了。鞋子,鞋子……怎么她只穿了一双白色的袜子啊?

“韩盖!鞋子,给我一双。”韩盖的老婆在伺候着舒尔孛,她跟舒尔孛说:“格格,不是我们不舍得一双鞋,只是,这是接头的标记,你是我们买来的,待遇不好。知道吗?”

“什么?!”舒尔孛听到之后,纳了闷了。咬了一下嘴唇。但,喉咙里的话,还是脱口而出。“难道连双鞋都苛刻?草鞋也行!起码,给我一双吧。”

韩盖的老婆,不知道怎么说,韩盖在门口敲敲门,“格格,你换好了吗?”“进来吧。”

“我正在跟格格说呢。要不,就给格格穿双鞋子吧,到那里再脱掉。”“胡说!”韩盖对他女人一瞪眼,胡子一撅,就跟要

翻脸似的。他女人看看舒尔孛,眼神里,不是滋味。

“格格,马上,你只穿袜子走出去,门口,全是我们的人,他们,确实,一下子就可以认出你。那买走你的人呢?这一回,你记住,你要紧紧地跟着把你买走的那个人,他是太师花了大功夫才拉拢的人。你在宫里,就要靠他了。”

什么?这么厉害?舒尔孛明显不太相信,她好好在脑海里思索一下。“那个,现在,皇宫是王振的天下,难道,是王振?”韩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说:“我们该走了。”

舒尔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好奇心,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她一瞬间泪水就决堤了,“我,我……”

舒尔孛用左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韩盖也舍不得舒尔孛,她的女人是已经泪流满面了,“呜呜呜……格格。”

此时,韩盖知道自己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男人,不能再落泪了。

“韩九,你记住,你昨晚,说过什么!”韩盖冷脸以对,严肃的神情,透过眼神,刻在舒尔孛的脸上。舒尔孛平复一下心情,逼着自己的胸脯不要再抖动那么大的幅度。

她用手指狠狠地抹去自己的泪水。最后,吸一下鼻子。“老爷,我们走吧。”“行。”

舒尔孛跟在韩盖身后,韩盖一步一步地慢慢踱着。舒尔孛的脚踏着冰冷的街道,地上细小的石子,麻木地硌着她的脚掌。

这种细小的疼痛,仿佛能够吞噬她,每一步,都是“咯噔”一下,每一滴疼痛,慢慢汇聚到心里,变成一道伤口,在心底深处,隐隐作痛。伤在脚上,痛在心里。

大街上,喧哗的叫卖,小贩和客人的一来一往,舒尔孛丝毫没有听到,川流不息的人群,流过她的身旁,留不下任何痕迹。

她好像不属于,这个街市,她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这里。啊哈,(哥哥)你们那么爱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我一路上,马不停蹄,赶来北京,如果这风尘仆仆不算什么,那我差点被奸污呢?现在,我只穿双袜子,走在大街上,即将被当成一件物品,卖出去……你们知道吗?

舒尔孛一心一意在想念着她的五个哥哥,没有听见韩盖叫她跪下,还在一小步,一小步向前磨蹭。

韩盖喊了两声:“韩九,跪下!”她没有听见,还沉浸在自哀自怜中。

“韩九!”韩盖还是没有真的跟她发火,他压低音调,声音听起来更加粗犷低沉,舒尔孛还是没有听见。

韩盖看街上这么多人,叫了两声,舒尔孛都没有理睬,怕露出什么破绽。管不了那么多了,马上那个人就要来了。

韩盖向长生天借了十个胆子,双手按在舒尔孛肩膀上,腿踢向她的膝盖,“啊!”舒尔孛,一声尖叫,双手都甩到头上了,“咚!”

她不明所以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韩九,你老实一点,不要再想着逃跑。今天,我就把你卖了。好歹让我把这十几年的本儿,捞回来!”

舒尔孛懂了。她动动手指,突然按在地上的手指还有些疼痛,这些疼痛算什么呢?她还没有进宫呢!舒尔孛,握紧拳头,直起腰板,静静等候,那个即将来买她的人。

韩盖双手放在身后,凝眉瞪眼,绕着舒尔孛走了一圈又一圈。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韩盖价格了,问他,韩九多少银子可以卖。韩盖看都不看那些来问的人,

随意地摆摆手,“有客人付定金啦。”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舒尔孛跪了一个时辰,她的腿已经跪麻了,腿很难受,宛如针毡。她不自觉地用手捏捏腿,怎么还不来?

韩盖也着急,舒尔孛都跪了这么久了!来不来啦?再不来,我就带着格格走了!

就在韩盖要拎起舒尔孛,带她回去的时候,从街头,穿来一阵敲锣声。“铛铛,铛铛!”韩盖低头看着舒尔孛,眼睛睁得滚圆,胡子出卖了他欲言又止的心情。胡子在脸上,一抖一抖,就像要哭一样。

韩盖抽了一下鼻子,“嘶溜”一声,彻底暴露了他。

敲锣声,越来越重,舒尔孛悬着的心反而踏实了。她转头,淡然面对,这个她在皇宫里,唯一可以依附的人。

一顶蓝色的四人抬轿,映入眼帘。舒尔孛远远的只看见轿顶上镶嵌着一颗蓝色的明珠,晃着她的眼睛,她赶紧移开眼睛。

韩盖一看见这顶轿子,又变成了昨天见到那两个锦衣卫时,一脸哈巴狗的样子,人还没有走过去,就摆好鞠躬请安的手势,笑脸和喊声已经传过去了。

“呦,王二公公。小人参见王二公公,今日怎么来街市了呀!”说完这些话,韩盖才走到这位王二公公的轿子边。

一双手掀开轿帘,说是纤纤玉手都不为过,五指修长,舒尔孛隔的远,要是近的话,她还能看见他的手指甲都剪的齐整整的,磨的油亮亮的。白白嫩嫩,在中指那里,还戴着一个翡翠戒指,首先,那戒指一看就是好货,并且,这个戒指很宽,从手指底部一直到中间的指节那里,这么长的戒指,肯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开口说话了。一开口,就让舒尔孛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一个大男人,声音像是吞下一斤的砂糖,又尖又细,而且,还有一点的破音的感觉。没事,这是太监,太监!

“这个小姑娘是谁?怎么连鞋都没穿?”“这……王二公公,这可不是我虐待她啊,是她自己不穿的。”

舒尔孛动了一下腿,哇!!还不如直接废了呢!根本不能动嘛!舒尔孛咬着牙,转过身子,向轿子里的人磕了个头。

“回公公,我是他买来的。但,今天过后,我就不是他的人了。这身衣服,是我自己做的,鞋子还没有来得及做,我就不穿了。走,我一定不要欠他任何东西。”

“哦?”王二公公被舒尔孛的话,挑起了兴趣。他的脸稍稍向前,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舒尔孛的脸。

这就是,瓦剌格格,长的还可以嘛?哼,不知道,她以后的表现,能不能配的上她今日潇洒的一番话!

“你叫什么呀?”“韩九。”“好,我买了。跟我进宫。”舒尔孛再一次磕了个头,抬起头时,王二公公,已经放下轿帘,队伍也继续向前行进。

一个离轿子最近的太监,走上前来。“韩九,走吧。能被王二公公选上进宫,是你的福气。”他丢给韩盖一锭大元宝。

舒尔孛没有看韩盖,站立,跟着那个太监,走去皇宫……

看着舒尔孛毅然的背影,韩盖一个七尺男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呜……”泪水覆盖上他的眼睛,模糊他的视线,又满框而落,舒尔孛的影子就这样,深深浅浅的落在他的心里。

格格,你一定要活下去!韩盖在街上毫无顾忌地抹着滚滚热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