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副团长。”苏娉看到他,愣了一下,主动打招呼。

小姑娘眉眼温软,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乌黑长发用绿色碎花布带束在脑后。

明眸皓齿,份外好看。

陆长风许久才回神,他略微颔首,瞥到手里剩下的那个鸡蛋,心想去你妈的沈元白,反正有病号饭,兄弟今天对不住你了。

“沈妹妹。”他把鸡蛋递过去:“这是赵德发让我给你的。”

苏娉软眸里带有些许疑惑,赵班长怎么知道她过来了?

但还是乖乖地接过鸡蛋,对他说:“谢谢陆副团长,麻烦你替我谢谢赵班长。”

她伸手的时候,腕上镂空雕花的银镯铃铛碰撞,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行。”陆长风下意识看了眼她皓白如玉的手腕,片刻后收回目光。

心想赵德发你又欠老子个人情。

苏娉站在沈元白宿舍门口,见他一直站在那没动,“陆副团长,你要吃吗?”

白嫩的掌心里安静躺着一颗水煮蛋,她嗓音轻柔,笑着看他。

“你在恢复期,要多补充些营养的。”

“你吃吧,赵德发给你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陆长风想的是这么瘦弱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就有力气能在边防军营背着医药箱到处走那么久呢。

原本以为小姑娘只是南方娇嫩的花蕊,没想到比起大多数人来毫不逊色。

苏娉见他陷入沉默,也没有再坚持,收回手,打算等下给哥哥。

她来的时候岗哨是有打电话给团部确认的,沈元白知道妹妹过来了,因为有军务要处理耽搁了一阵,过来时就见陆长风像个石柱一样倚着墙。

“陆副团长。”男人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温声道:“伤好了吗。”

“差不多。”陆长风随意看他一眼:“你怎么样?”

见妹妹眼也不眨看着自己,沈元白轻笑:“差不多。”

“……”陆长风摸摸鼻子。

“司令部给了你半个月的假,好好休息。”沈元白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对妹妹说:“阿软,进来。”

他拿出钥匙开门,带小姑娘进了宿舍。

苏娉乖巧跟在他身后,后脚刚踏进去,就把手里的鸡蛋给了他:“哥哥,你吃这个。”

倚在外墙刚准备进隔壁宿舍的陆长风无语片刻,抬手按了按额角,心想兄弟这会扯平了,没哪对不住你了。

沈元白接过鸡蛋,拉开椅子坐下,在桌角磕开蛋壳。

“要回北城?”他笑着问。

苏娉坐在床边,她点头:“妈妈和哥哥们来接我回家了,可能还要去一趟南城。”

沈元白微笑颔首,慢悠悠剥着蛋壳,他说:“你外语学的很好,我前段时间买到一本西洋汉方医药,只来得及翻译到一半,剩下的你带回去。”

他把鸡蛋剥开,蛋白给她。

苏娉略微诧异:“哥哥?”

“青雪吃鸡蛋不爱吃蛋黄,在外婆家,你喝红糖鸡蛋水的时候,吃到蛋黄时总是皱着眉头。”

沈元白低笑:“我喜欢吃蛋黄,不爱吃蛋白。”

听到这,苏娉讶异于哥哥的细心,她接过蛋白,小口吃着。

“你的伤怎么样了?”吃完,喝着哥哥递来的水,她轻声问。

“已经没事了。”沈元白活动了下右肩,笑着说:“只是皮外伤,军医说你缝合的很好,清创到位,没有发炎。”

“那就好。二哥呢?”沈青雪被送到军医院,不是那种军民合用的医院,而是部队野战医院,她没有权限去探望。

“青雪也没事,他立了功,升任连长的调令已经下来,他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沈元白单手握着搪瓷杯,眉眼清润:“等他从医院出来,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苏娉笑着点头,“好。”

“对了哥哥,我把你的外套带过来了。”她略微侧身,从牛皮纸袋拿出他的军装外套:“已经洗过了。”

“还有这个,安神助眠的香囊。”她拿出两个精致的药囊:“和之前的成份一样,里面是沉香,还有一个你帮我带给二哥。”

三个月一换,之前的早就失了药效,但她最近在医院连轴转,再加上学校以及老师的考核。顾不上这么多。

这两天闲下来了才有时间给他绣香囊。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沈元白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锦盒。

苏娉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哥哥要给自己什么。

打开盒子,男人笑道:“十八号是你和青雪的生日,这是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临时受命去了边防战区,没来得及陪你过生日。”

“希望阿软不要怪哥哥。”

苏娉接过锦盒,垂眸一看,盒子里是一支银白色的女士腕表,旁边还有支尺寸稍大的。

应该是哥哥买给二哥的。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苏娉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开心,她拿出腕表,伸手:“可以帮我戴一下吗?”

沈元白自然是应允:“好。”

他解开腕表扣,指尖微凉,敛眸认真戴在她左手腕上,而后扣好。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一下银镯,调整镯子和手表的位置。

苏娉抬手,又把银镯和手表晃到一起,沈元白只是看着她笑。

“哥哥。”她忽然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姑娘眼底带着狡黠。

听着清脆的银铃声,沈元白顺着她的话问:“是什么?”

“是哥哥对我的爱呀。”她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笑声清朗。

沈元白略微怔愣,他哑然失笑。而后抬手,屈指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尖。

“是。”

苏娉没有在他宿舍待多久,这次要回去一个多月,得知她九月上旬才回东城,沈元白问她需不需要他回去接。

小姑娘摇头,说大哥会送她过来。

本来苏驭是想申请调到东城军区来的,后来苏策觉得他有些呆,怕照顾不好妹妹,干脆就自己来了。

容岚对此十分满意,大儿子嘴皮子利索,在南城军区和北城军区时,这个炫妹狂魔就把囡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要是来了东城军区,正好可以看看部队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孩。

她特意叮嘱过了,一定要仔细观察合适人选的人品,确定可以再制造机会让妹妹和人多接触接触。

都来东城军区了,他们兄妹感情这么好,肯定会来探亲吧。

苏策还有个优点,不管一开始看顺眼看不顺眼的,到最后都能给处成兄弟。

有苏策把关,总比让女儿独自在东城放心。

对于陈焰这孩子,容岚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说他喜欢囡囡吧,在两家见面时因为和老爷子的矛盾,不顾囡囡的感受退了婚。

说他不喜欢,当初囡囡在东城军区家属院时,他又经常和阿策来家里玩,而且目光时有时无落在囡囡身上。

后来囡囡到了东城读大学,他也调了过来。

虽然说是老爷子不让他去守海岛,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可军区这么多,西北西南南城东南哪儿去不得?

非得要来东城吗?

心思昭然若揭。

作为长辈,因为两家的亲近,她觉得陈家适合女儿,可作为母亲,她觉得这孩子性子执拗,而且傲气太重,最重要的是不顾及女儿的感受。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因为身体原因,囡囡常年独自在家,心思要比旁人敏感细腻,她适合的是那种直来直往的性子,而不是心口不一。

所以对于陈焰,她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学校放了假,夏莹兴冲冲收拾好东西跟苏娉打了声招呼就和何忠一起回老家了,对于何忠要去家里提亲的事,她期待许久,这些天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恨不得赶紧飞回家。

赵弦歌也离开了宿舍,只剩苏娉在整理要带回去的医案和医学书籍资料。

哥哥给的那本翻译了一半的汉方医药她要在家翻译完整,等回了东城再去妙仁堂给师兄。

她最近有了一些感悟,在查阅以往的资料以及汉方医药,想编写一本关于伤寒论与现代医学的结合研究。

这件事张轻舟也知道,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鼓励她力求上进再接再厉,背后骂骂咧咧说自己到底收了个什么妖孽。

这才刚十八啊,京墨当年都没她这么来势汹汹。

现在是一九七四年,八月五号。

农历六月十八。

苏娉和妈妈以及哥哥们踏上回北城的火车。

正是三伏天的中伏,火车车厢里就跟蒸炉一样,容岚从包里拿出几颗清热解毒的药丸分给儿女们吃了。

苏娉因为之前太过劳累,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每天睡得天昏地暗,上了火车沾上卧铺就犯困,像是要把缺的觉补回来。

容岚心里盘算着回了家得给她用黄芪红枣炖汤好好补补。

晚上七点多,哐哧哐哧的火车终于在北城停靠,容岚收拾好行李,到女儿卧铺旁边,轻轻用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囡囡。”

“囡囡,到家了,回去睡。”容岚柔声道。

苏娉懵懵懂懂睁开眼,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能看到站台旁边橘色灯光下,北城站三个大字。

已经有半年没有回来了,她揉揉眼睛,穿上鞋子跟在妈妈身后。

苏策和苏驭提着行李一前一后把她们护在中间,母子四人往前面挪动,等着下车。

“同志。”前面的人忽然不走了,有人大声道:“别愣着啊,我赶着回家吃晚饭呢。”

前面那个男人还是不动。

孟原现在胸闷得慌,因为小腹的疼痛,他弯腰捂着腹部,能听到后面一阵一阵不满的催促,但他动不了了,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同志,你再不走我要找乘警了啊。”后面的人不满道:“怎么回事啊堵着路。”

刚要伸手,前面的人就直愣愣倒了下去,“砰”地砸在车厢地板上,发出闷响。

那人吓傻了,听到四面八方的指责,他百口莫辩:“真不是我推的,我都没动他。”

“怎么不是你?”有人听到动静,凑上来看:“我都看到你猛地抬手推过去了,乘警同志!这里出事了!”

车厢一片混乱,孟原趴在车厢地板上大腿不停抽搐,嘴里吐出的白沫还带血。

有经验的人看了,大叫:“这是抽羊癫疯了!快掰开他的嘴,别让他咬着舌头。”

趁现在嘴巴还没紧闭,旁边的人动作迅速,从媳妇儿包里扯过一团松散的毛线球就往他嘴里塞。

乘警也赶了过来,蹲在地上:“同志,同志,能听见我说话吗?这不行,都没反应了,附近也没有医院啊。”

“麻烦让让。”容岚听到嘈杂声,从儿子身后挤了过去,在众人不满的眼神里,她拿出证件,给乘警看:“我是北城军区军医院的医生,让我来看看。”

原本还带着些愤怒的乘客听到这话瞬间没声了,而后又七嘴八舌:“军医同志,他这是抽羊癫疯了,你快想想办法!”

乘警看了眼她的证件,松了口气,扶着旁边的座椅起身,让开道给她:“麻烦你了同志。”

“帮我个忙。”容岚对旁边的乘客说:“把他翻上来,面朝上保证呼吸。”

乘客们心里都担心得不行,没人抱怨,纷纷上前搭把手。

等把人扶起来面朝上躺着,容岚解开他的衣领和裤带,在众人想要按压他抽搐的肢体时抬手制止。

苏娉也赶紧过来,在地上的男人不停呕吐出脏物时,用他的衣角帮他擦掉。

过了大概八分钟,地上的人停止抽搐,逐渐从失神中醒来。

“同志。”乘警赶紧围了上去,把他扶坐起来:“你没事吧?”

孟原缓了好久,才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他知道自己刚才是癫痫犯了,后来的事有些模糊。

“……没事。”他肢体酸痛无比,强撑着起身,拿开嘴里的毛线团:“刚才好像有人把我从地上翻起来?”

“是,刚才有位北城军区的军医同志和……”乘警边说说回头,看到身后已经没人了,话音戛然而止。

往前搜寻,找到提着军绿色行李袋的男人前面那截白色裙角,他说:“就是那两位女同志救了你!”

孟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下了站。

“同志。”乘警把他扶到座位上休息:“我们已经联系了乘务室,很快就有医院的人来接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孟原摇头,缓了片刻,他扶着座椅起身,跟在乘警后面下了火车去站内休息室等。

他是南城医药协会的副会长,这次来北城参加医学交流会,并且去北城医院带一份他们刚研制出来的高血压新药回南城医药研究所。

只是没想到会在火车上突发旧疾。

“同志。”孟原忽然问旁边的乘警:“请问你知道那位军医和另外一位女同志叫什么吗?我想写信交给军区感谢她们。”

“那位军医同志叫容岚,我刚才查过她的证件了,另外那个女同志应该是她的女儿,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孟原颔首,从包里拿出带着药香味的帕子擦了下嘴角,“谢谢你,同志。”

“应该的。”

“妈,刚才那人怎么突然抽抽了。”苏驭挠头,“这就是羊癫疯?”

部队里也有人抽过,但他没怎么见过。

“可能是以前脑部受过外伤。”容岚随口说:“刚才我们的做法记住了没?下次碰到这样的就按照我和你妹妹的方法做,千万不要去强行按住病人。”

“知道了。”兄弟俩异口同声。

到了北城军区,容岚以及苏策苏驭出示自己的证件,苏娉把自己学校开的证明给哨兵看过后才予以放行。

“终于回家了。”走在回军属院的路上,苏策喟叹道:“还是北城的空气干爽,不像东城,湿热。”

“回去煲点梨子水润润喉,不然晚上睡觉干得疼。”容岚跟儿子说完,发现女儿一直没出声,忍不住扭头看:“囡囡?”

还有些没睡醒的苏娉轻轻打了个哈欠,应了一声:“妈妈,我在。”

尾音慵懒,像只小猫。

容岚被她逗笑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车上睡了那么久还没睡醒啊。”

苏娉叹气,委屈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睡着脑子里就有各种医案和研究资料,做梦都在考试。”

在火车上她还梦到张轻舟跟她说,我就不应该收你这个学生,太笨了。

当即就给委屈醒了,随后因为太困,翻了身又睡着了。

听到女儿撒娇,容岚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每天太累了,这段时间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医案和书我都给你收了,别总盯着看。”

“医学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要透支自己的身体。”

“你已经很棒了,囡囡。”

刚才在火车上,看到女儿给人擦呕吐物,她就知道女儿一定会是个好医生。

“知道啦!”苏娉揽着妈妈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上,往家里走。

苏策看到妹妹这昏昏欲睡的样,对旁边的弟弟说:“学个医这么费脑子?”

不等苏驭说话,他又庆幸:“幸好你没有脑子,不用继承外公和妈妈的衣钵,不然每天电视都没时间看。”

苏驭:“……”

回了家,苏娉先回房拿衣服洗了个澡,等她擦着头发出来,茶几上已经有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在等她了。

脚步微顿,她苦着脸:“妈妈。”

容岚从厨房里出来,“你去东城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喝中药吧?都是你外公制的药丸,那个药效没有这个好。”

说着,她走到橱柜前面,打开柜门,拿出一罐糖果:“妈妈给你准备了水果糖,喝完药再吃两颗。”

语气就跟哄小孩似的。

苏娉叹了口气,用毛巾搓着头发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趴在沙发扶手上,认命道:“冷了再喝好不好呀,天太热啦,我喝不下呀妈妈。”

“不行,你自己也是医生,不要任性。”容岚把糖果罐放到药碗旁边:“乖囡,妈妈先去洗澡,待会儿出来没看到你喝完,妈妈明天就不给你**吃的咸鱼茄子煲了。”

许久没有吃到妈妈做的菜,苏娉自然是想的,她秀眉紧蹙,委屈道:“我现在喝就是嘛。”

见她端起药碗,容岚这才放心去楼上。

刚洗完澡的苏驭过来看电视,见她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淌水,自然而然地拿过掉在沙发上的干毛巾,给她擦着发梢。

苏娉喝完药,苦得睁不开眼,她伸手:“哥哥!”

端着搪瓷杯过来的苏策把水递给她漱口,然后打开糖果罐,放到她面前。

嘴里含着糖果才稍微缓神,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比以前还要娇气了。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喝过中药,已经忘了以前这种常喝的苦涩味道。

现在只是一小碗都觉得难以下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东城被惯的,哥哥们对她极好,每次回张家,张爷爷都会拿出自己珍藏的药材让张奶奶给她煲汤补身子。

老师也很好,他所有的糕点票都花在甜食上面,虽然舍不得,但每次还会给她留一份。

“阿软。”苏驭突然问:“你在东城见到妹……陈焰了吗?”

被苏策瞪了一下他才改口。

去年在北城军区,兄弟俩每晚打篮球,揽着陈焰的肩膀一口一个妹夫,陈焰没少放水。

苏策和苏驭喝了不少打球赢的汽水。

现在妹夫也被喊没了。

“嗯。”苏娉把剥了颗水果糖,反手递到苏驭嘴边,等他吃完,把糖纸卷起来放在茶几上,自己又拿了颗吃:“他跟哥哥在一个兵团。”

苏策知道她说的哥哥是谁,也没觉得吃醋,毕竟人家在东城对妹妹也十分上心。

而且让他最有好感的是,当初他知道妹妹是沈家的,没有逼她回去,也没有让她改姓,而是让她继续留在苏家。

知道妹妹可能不太想听陈焰的事,他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我不是跟赵途卫吉他们混熟了嘛,他们跟我说,以前大院里有个特别好看的姑娘,谢师长家的闺女。”

“叫什么来着……”他偏头问弟弟。

“谢子衿。”苏驭慢条斯理擦着妹妹的头发,一边看电视一边随口回道。

“对,就是这个姑娘。”苏策也摸了颗糖,“她长得好看,在大院里人缘也好,基本上没有对她看不顺眼的。”

“后来她家出了点事,她带着弟弟回了老家,大院里的人都联系不上她了,寄去的信都被退了回来。”

“只有沈元白的,”苏策咬着糖果:“没退也没回。”

对于这位谢家姐姐,苏娉听沈青雪说过,只知道是个特别好看性格特别干脆的姑娘。

“那她是喜欢哥哥吗?”

“这么显然易见的事,肯定的。”苏策看穿她的心思,笑着说:“赵途他们那儿有大院子弟的合照,说是前几年的,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好。”苏娉对这位谢家姐姐的好奇心到了极点,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只比她大一岁,性格却这么果断决绝。

一个女孩子,父母因为某些原因被下放,带着弟弟回老家想必也会遭到各种冷眼,生活十分艰辛。

而她为了不拖累曾经的朋友,没有求助反而主动断了书信往来,这在苏娉看来是极为难得的。

“你们兄妹几个别聊太晚了,早点回房睡觉啊。”容岚洗完澡,她打算回房。

作为医生,她的作息十分规律,雷打不动。

“知道啦。”苏娉应了一声。

等妈妈进了屋子,她才小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知道,他只有半个月的假,再过几天肯定要回来了。”苏策随口道:“不用管他,他可是奶奶嘴里最有出息的儿子,回去不说大鱼大肉吧,竹笋炒肉肯定不会有的。”

老太太这么急着把他召回去无非就是问苏娉的事怎么解决,之前她还嘲笑大儿媳的哥哥帮别人养儿子,结果她儿子也帮别人养了闺女,而且还瞒着家里,对此,她非常恼火。

虽然没有对儿子动辄打骂,但也没有好脸色。

苏诚最近也休假回来了,因为他没有娶妻生子,哪怕是在研究所工作,也没能得到老太太的青睐。

苏定邦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明朗的星星,兀自叹气。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开口就是:“苏娉不是我们苏家的种,不能再吃我们苏家的饭。”

并且还十分嫌弃道:“以前我就觉得这孩子眉眼生得太好,和蕊蕊站一起不像我们苏家人,看起来还以为是走了种了,谁知道压根就不是这个种。”

苏定邦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住,老娘年纪大了,他也不敢大声跟她说话,怕激着老太太。老爹是个胆小的,一听媳妇声音拔高,就躲去屋子里了。

“老二,听到我说的话没,不能让她在苏家。”

“娘!”听了一阵,苏定邦忍无可忍:“囡囡是我们一手养大的,她也没在老家住过几天,您这边不认没事,以后我们不带她回来就行了,让我们不养她,不可能。”

“她就是我苏定邦的女儿,我愿意拿我的津贴养着她,这些事您不用操心。”

在老太太叉着腰又要发作的时候,苏定邦揉揉脑袋:“娘,您不想认也行,她外公外婆那边不可能不认,您为什么就非要让她离开我们身边呢?”

“为了面子。”苏诚端着搪瓷杯,从厨房里走来,迎着月色坐在哥哥旁边,清瘦的影子落在院子里。

“你们兄弟俩这是要诚心气死我?!”老太太不满道。

“我们哪敢?”苏定邦搓搓脸:“就是觉得您也忒不讲理了些,孙女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再过两年都能出嫁了,到时候她也不会常往家里来。”

“我每每想到这事就揪心的不行,您呢偏倒好,我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您说赶走就要赶走,我这个当爹的心里窝气啊。”

“实在不行您把我也赶走吧,我把存的钱票都留给您,然后带着我闺女一起卷铺盖滚蛋。”

“您要是因为这事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也没心思去部队了,这个旅长也不当了,退了军籍,我带着闺女去街上要饭去。”

“你……你……”苏老太太被儿子这一番话惊到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声。

苏诚淡淡看了他一眼,“侄女我养,你去要饭。”

苏老太太被这兄弟俩气了个倒仰,怒声喊道:“老头子!你听听你这俩儿子说的什么话?这是在逼我啊!”

二儿子明知道她最得意的就是他这个儿子,偏偏要拿这个要挟她。

苏老爷子急忙踩着鞋子从里屋出来,他跑到老伴旁边,抬手给她顺气:“咱要不就别闹了吧,真让老二退了伍,你以后在村口王二婶子她们面前怎么直得起腰?”

王二婶子跟她可谓是多年的老对头了,一个村出嫁的,从丈夫就开始攀比起。

苏老太太因为儿子孙子都在部队,腰杆子硬的很,在她面前也很得意。

要真来这么一遭,她可受不住。

“可……”苏老太太想说什么,看到石磨旁边那两个儿子,拉着老头子到旁边:“可她前些日子还笑话我这是帮别人养孩子。”

“这孩子是姓苏不?是叫你一声奶不?”苏老爷子劝慰:“孙女现在能耐了,在东城大学读书,还是个医生,再过两年就出嫁了,到时候孙婿不得来咱家走动啊?”

见她动摇,老爷子趁热打铁:“你想想就她亲生父母以及咱家老二他们的条件,再加上孙女本身又是个国家培养的医学人才,找的对象能差?”

“孩子们都大了,你就等着享福吧,别听别人撺掇。”

“老二这臭脾气你也知道,真要逼急了他明天就敢退伍回家种地。”

“是去街上讨饭。”苏定邦趁机插话:“从镇上一直讨到村口,我还要特意去王二婶家门口蹲着。”

“你这没脸没皮的闹心玩意儿。”苏老太太狠狠剜了他一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有你这个……”

她浑身气得发抖,最后一跺脚往屋里走了。

苏老爷子回头看了眼二儿子和小儿子,又赶紧跟了进去。

徐秀关上窗户,她忿忿道:“老太太就这么点能耐?凭什么我哥哥嫂嫂关了局子,那个病秧子还能好好的在苏家待着?!”

她可没忘去年中秋,老二他们回来那天,哥嫂也大老远过来借钱给侄子娶媳妇,可老太太怎么说的?

养别人的种还养得这么起兴,以后老了侄子可不一定养他们。

当时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一直看重老二媳妇,虽然对容岚也不满,但因为她是军医,家世好,对她另眼相待。

而且还处处拿容家和她家做对比,话里话外就是看不起她徐家。

徐秀早就忍了很久了,偏偏男人是个没用的,虽然是个工人,但是回了家屁也不敢放一个,就像他老子那个窝囊废,都怕老太太。

“妈。”苏蕊迟疑片刻,想起二叔以前跟她说的话,还是开口:“堂妹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舅舅舅妈。”

“你还有脸说?!”徐秀反手就是一巴掌,在堪堪落在她脸上时,还是停住了。

现在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个女儿,在北城大学外语系上学,一年后毕业就能分配工作,到时候儿子还得指望她。

忍了又忍,徐秀说:“你舅舅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也是他自作自受。你在学校谈了对象没?我听说你们外语系很多当兵的。”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女也不如容岚的儿女,听老爷子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那个病秧子以后肯定会谈个好对象。

爹妈哥哥都在部队,什么对象最好?

肯定是军人。

要是她女儿以后也嫁给了军人,她出去讲话也硬气,再也不用在老太太面前忍气吞声,以后说不定还能把儿子也送部队去。

苏蕊哪能不知道她妈的想法,但她再也受不了她凡事只顾着弟弟,为什么二叔二婶就不会偏心堂哥,苛待堂妹?

哪怕她以后在学校谈了对象,她也不会跟她妈说,而是申请随军。

哪怕是农场也行,军属是可以去找革委会安排工作的。

“我知道了,妈妈。”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在没有成功的时候她不会说出来。

母女俩各怀心思,外面的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要是去讨饭了,你真能照顾你侄女?”

“她用不着我照顾。”苏诚喝了口水,嗓音淡漠:“你女儿比你想象的厉害,她在东城已经是市医院中西医结合科有名的主治医生了,而且经常跟张轻舟去各大医院交流学习。”

“不愧是我苏定邦的女儿。”他猛一拍大腿,咧嘴:“真是像我,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

苏诚刚想说幸好没像你,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你什么时候回军区?”

“后天。”苏定邦叹气:“明天去镇上买点米面回来,再割点肉给老太太补补,我在家这几天她都气瘦了。”

“我跟你一起去军区。”

“嗯?”苏定邦不解:“你去军区干嘛?”

“我是军工研究所的。”苏诚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们部队的武器也是我们研造的,这次装备新武器,我要去检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