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提出战场应激这个理念的是国外一位心理医生。”孟原带着他们去资料室,苦笑道:“国内在这方面的缺口很大,甚至可以说暂未涉及。”

苏娉秀气的眉毛轻蹙,“我知道,这也是我苦恼的地方。”

如果在部队成立心理预防医疗站,关于这方面的医生必不可少,可卫生所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培训心理方面的医生还需要摸索,当然,这些都需要上报由上面决定。

“这就是资料室。”孟原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你和你老师还真是什么难就研究什么。”

苏娉无声笑了笑,对他道谢,和陆长风一起进去。

“这两个架子是关于心理方面的资料,”孟原抽出一本看了眼,“战场应激的资料在那边。”

资料室也是他常来的地方,这些都烂熟于心。

有他的帮忙,苏娉省了不少功夫,翻阅了几页,她不好意思道:“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拓印一份?”

“不用这么麻烦。”孟原把剩下的资料都找出来给她:“过段时间我要去东城,到时你看完给我就好。”

拓印也需要时间,见她刚才看了几次腕表,就知道应该时间比较赶。

“好。”苏娉感激道:“那我们东城见。”

“可以的。”孟原补了一句:“如果你以后有加入医药协会的打算,请优先考虑我们。”

苏娉年纪轻轻就被野战医院招揽已经是承认她的能力了,而且她背后有两尊大佛坐镇,简老先生和许先生都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老前辈。

而且他们两位徒子徒孙无数,苏娉作为被他们承认的徒孙,以后也会得到这些师伯师叔师兄弟们的照拂。

像这些医学世家很注重关系,都有门户之分,极其护短。

都在医学行业,总有求到人家头上的时候,这时候人脉的重要就凸显出来了。

因为张轻舟两次叛出师门,受到冷待。

苏娉自己恐怕还不知道,她有这么多同门师伯师叔师兄弟。

陆长风一直在听他们交谈,在看到小姑娘在自己的领域自信从容游刃有余的时候,眼底也有笑意**漾。

她就应该在自己热爱的领域,肆意快活。

得知他们是要去南城军区,孟原收住脚步:“正好我要去军区旁边的药材铺子采购药材,送你们一程。”

苏娉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四点,她眉眼弯弯:“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孟原说:“你们去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拿钥匙。”

“好。”

厚重的资料都在陆长风手里,苏娉拿了一本在翻看,走了一段距离,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会不会觉得陪我来这儿很无聊?”

“不会。”陆长风步伐轻松:“我还挺喜欢的。”

“嗯?”苏娉纳闷:“我们陆副团长不像是坐得住的人。”

他好像就是那种闲不下来的,每天都得找点事做做。

“不是说陪你看医书,听你说谢谢。”陆长风笑着解释道:“就是单纯喜欢陪你。”

苏娉嗔了他一眼,让他在外面收敛一点。

男人笑声清朗,胸腔愉悦震颤。

孟原没多久就来了,还开了辆车,他抬手摇下车窗,对他们说:“上来。”

陆长风看了眼小姑娘,拉开车门让她先进去。

随后又把资料放在座椅下面,自己再上。

得知他们要去趟百货大楼,孟原先把他们送到那儿,在外面等着他们买东西。

陆长风身上没有烟了,除了送礼的整烟,自己买了两包国防牌香烟,抛了包给孟原。

“太客气了。”孟原接过香烟,笑着说。

陆长风摆摆手,“应该的。”

街道上人很多,骑自行车的也有几个,车速很慢,清风在耳边掠过。

苏娉略微仰头,看着天边湛蓝的云彩。

这是她生活十多年的地方,虽然现在有些陌生,但更多的还是熟悉。

药材铺子比军区近,但孟原还是把他们送到军区外,停好车,他对苏娉说:“苏医生,有需要随时发电报或者写信。”

“好,有需要我会再来麻烦您的。”苏娉弯眸道。

下了车,见男人要拿资料,她就提东西。

孟原笑着颔首,跟陆长风打过招呼,调转车头往药材铺子那边去。

等他走了,陆长风才说:“医药协会应该有专门收购药材的渠道。”

苏娉点头,“孟副会长是找借口送我们回来。”

俩人相视一笑,慢悠悠往军区走,除了掏证件的时候有些不方便,其余还算顺畅。

回到小姨家是四点五十分,陆灼在和陆曦下军棋。

见她提了这么多东西,旁边的男人还抱了一沓资料,容檀忍不住调侃道:“这是去医药协会搬家了?”

苏娉放下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道:“本来是想拓印的,孟副会长让我直接拿回来,他到时候去东城再带走。”

“这个孟副会长是个人精,欠了他人情不说,有来有往接触深了,以后开口说点什么也方便。”容檀拿了本资料看:“心理学?”

“是呀,战场应激本来就是在心理学范畴内,只不过这方面我涉猎不深。”苏娉叹了口气:“回了东城,我又要恶补了。”

“你打小记性就好,难不倒你的。”容檀激励外甥女。

苏娉只是揉揉额角。

“你们晚上在家吃还是吃食堂?”

陆灼已经嚷了一下午,要带他们去空军食堂吃晚饭。

“去食堂吧,您不用忙活了。”苏娉喝了口水,问:“小姨父还没回来吗?”

“没有,正好我待会儿要去趟卫生所,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吃完回来自己去楼上睡觉,床都铺好了,阿软,你知道是哪个房间吧?”

“知道。”小姨家就一个表哥,楼上三间房,除了表哥的房间,其余两间能算是客房。

“那行,小姨出去了,长风,你们自己招待自己啊。”

要出客厅时,她还不忘回头说:“瓜子花生在厨房斗柜里,还有糖果。”

“知道啦!”苏娉无奈又暖心:“您快去忙吧。”

小姨出了军属大院,苏娉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没睡午觉,她有些疲惫。

陆长风站在她旁边,看侄子侄女下军棋,看了一会儿明白陆灼和苏策以及苏驭的差距,他也懒得再看。

苏家那两个大舅子早早就入伍了,在军事方面的敏锐度极其高,陆灼短时间内是追不上的。

至于陆曦,完全是凭直觉乱下,菜鸡互啄,陆灼还是更胜一筹。

男人坐到苏娉旁边,见她揉太阳穴,问她:“头痛?”

“也不是,就是有点发胀。”可能是刚才吹了点冷风。

虽然温和,到底是冬季。

陆长风点头,他伸手,替她揉着额角。

男人按摩的力度不算大,很舒服。

苏娉哼唧一声,趴在沙发前的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椅子上的陆曦回头看一眼,沉默了。

“小叔叔。”

“嗯?”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有些不耐。

“你现在这样,好像中了邪。”陆曦认真道。

“……”

等他们下完军棋,苏娉也睡着了,在陆灼要开口喊她的时候,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六点再去,让你小婶婶睡半个小时。”

陆灼又重新坐下。

晚一点去也行,说不定能碰上顾连长。

脑海里突然有点灵光一闪而过,想到什么,他有些激动:“小叔叔,你是不是认识顾连长?”

“见过,不熟。”东南交战区临时指挥部见过,他跟沈元白两人站在一起,那强烈的反差,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那你能不能去套个近乎,到空勤灶蹭饭?”只要有人带进去,不是家属也行。

陆长风冷淡地睨他:“顾灿阳是这么热心肠的好人?”

“……算了。”陆灼希望破灭,又重新瘫坐回沙发。

拍了拍他的肩膀,陆长风说:“努力啊小同志,凭自己的本事进空勤灶,以后也带你小叔叔小婶婶进去吃一顿。”

“我尽力。”陆灼像是漏了气的气球,趴在沙发扶手上,“我也睡会儿,到时间了喊我。”

后半句是对陆曦说的。

陆曦嘴里念念有词,还在研究军棋。

陆长风叹了口气,这傻孩子。

二十分钟后,苏娉悠悠转醒,她身上盖着的是男人的风衣。

“陆长风?”她四处看了下,没见到他。

陆灼和陆曦都趴在旁边沙发前睡觉,呼吸声匀称。

她抓着男人的风衣,起身去找。

厨房里和卫生间没有,他应该也没有去楼上。

刚踏出客厅,就见男人倚在墙边抽烟。

听到动静,他偏头,嘴里缓缓吐出青灰色的薄雾。

看到是她,略微挑眉,脸上有不加掩饰的痞气。

苏娉已经见识过这人的多面性了,知道他其实就是个十分好相处的大狗狗。

都不用顺毛摸,熟人只要跟他说话都能欢快接茬。

“长风。”她喊道。

男人随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按灭,垂眸看她。

“我饿了。”她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陆长风捕捉到了。

他抬手,虎口的薄茧蹭着她娇嫩的下巴,没怎么用劲地捏着她的脸,想了一下,认真问:“你嫌弃我吗?”

苏娉被迫仰头,看着他,眼底带着些许疑惑。

“不。”

“哦,那就好办了。”陆长风俯身,淡淡的烟草味笼罩在四周,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瓣。

“先尝尝我的味道,充充饥。”

空军集团军的普通食堂和陆军部队差不离,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菜。

不过比起东城来说,还是要丰富一些。

毕竟自己就有军事码头,又靠海,除了收购生产队的海鲜,还能自己出海捕鱼。

陆长风看着这菜反正是挺喜欢,而且他觉得如果赵德发同志在这,可能不会舍得这么用料。

德发同志的精打细算在整个军区都是出了名的。

见小叔叔给小婶婶剥虾剥蟹,陆曦瘪嘴看向陆灼:“哥哥。”

“嗯?”陆灼看了眼对面的俩人,“没事,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剥。”

陆曦:“?”

陆灼想看顾灿阳有没有从这边过去,特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了很久还是没见到人影。

苏娉柔声道:“上次我和哥哥来小姨家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空军军官应该是他,他从家属院出来的,可能今天也在家属院吃饭吧。”

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陆灼想了一下:“可能就是这样。”

不管了,反正都在空军集团军,总有见面的机会。

陆长风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对顾灿阳那么热络,直到把苏娉角色转换成野战军的战斗英雄,他就能理解了。

吃完饭是六点三十二分,陆灼想起来要去拜访长辈,挠头:“现在会不会有点晚了?”

“现在正好。”陆长风把自己和小姑娘的饭盒收了,起身去洗:“吃完饭,不用在那蹭饭,坐一下打个招呼就能走。”

陆灼一想,哎?还真是这样。

正好拜访完回来就洗漱睡觉。

等他们把饭盒洗干净放回厨房,苏娉跟着他们又往家属院走,最后忍不住问:“你们说的长辈是哪一位?”

她在南城军区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后来换防过来的,应该也听过名字。

“楚家爷爷,楚渊。”

陆灼去年刚来军区的时候是特意去拜访过这位爷爷的老战友的,他们那一辈以前都是一起打仗,而且楚爷爷比爷爷还小几岁。

当时听说楚家小叔叔已经结婚了,不过去了白沙岛驻守,所以没有见到叔叔婶婶。

苏娉仔细回想,她温吞道:“军区的司令员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是他老人家。”陆灼辈分小,在爷爷的老朋友们面前当孙子当惯了。

苏娉哑然,没想到陆家和楚家还有这份渊源。

楚家的院子在最后面,走了很久才到,站在院子外面就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而且可以看到门上都贴了春联。

推开栅栏门进去,陆灼直接喊:“楚爷爷。”

他平时很少来楚家,一是部队也挺忙,二是为了避嫌。

陆家从来不靠关系,所以在这方面也很注意,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楚渊怀里抱着小孙子,正在看电视,听到外面洪亮的喊声,他问旁边的好友:“老东西,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秦舟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他眉眼温润,气质儒雅:“也许是吧。”

楚渊无语,抱着小孙子起身:“乖年年,跟阿爷一起去看看,是谁来了。”

年年在他怀里扑腾,嘴里还吐出一个小泡泡,“啾~啾~”

“舅舅在楼上,不是舅舅。”楚渊随口道:“你二舅舅在北城建设兵团,他没空回来。”

小年年吮着手指,似是有些不解。

“楚爷爷,”陆灼提着东西跨步进了客厅,他笑眯眯道:“我来给您拜年啦。”

“阿灼。”楚渊看了一阵,认出他来,“今年没有回西北?”

“刚从西北过来,这是我小叔叔,这是我小婶婶。”他介绍身后的人:“这是我堂妹,我们一起来给您拜年。”

“楚叔。”陆长风这也是第一次见楚渊,但是在他爸口里听过很多回。

楚司令这一生可谓是传奇,由衷让人敬佩。

“长风?”楚渊虽然没见过他,但也知道老友有个小儿子,当年还写过信嘲笑过他,没想到这小子长这么大了。

“是我。”

“楚叔叔。”苏娉跟着喊。

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小朋友,她有些惊奇。

这不是上午在集贸市场看到的双胞胎吗?两个小团子长得一模一样,她记忆尤深。

同时也感慨缘份的奇妙。

显然,陆曦也是认出来了,她明显也有些怔愣。

“这是我未婚妻,苏娉。”陆长风下意识看向他怀里的小团子。

“好,都进来。”楚渊抱着年年转身回到沙发那儿,他朝楼上喊:“卿卿,来客人了。”

顾卿卿在楼上看男人给大儿子换尿布,听到喊声,她说:“我下去看看。”

楚岱把大儿子翻了个面:“放心,团团交给我。”

在岛上,他就经常给儿子换尿布泡奶粉,甚至比自家媳妇儿还熟练。

顾卿卿亲了口儿子的小脸蛋,又在男人脸颊蹭了一下,捞起一边的外套,边穿边下楼。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就知道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秦舟和陆政委也熟识,对于他的后辈自然也是和煦,放下书,他温声问:“长风,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当年那批人,身上都是千疮百孔的,没少遭罪。

“劳您记挂,我爸爸一切都好。”

陆曦轻轻碰了下旁边人的胳膊,缓声道:“小婶婶,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啊,这个小娃娃真的好可爱,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是弟弟。”不等苏娉应答,一只手横空出现,放下一个装着瓜子花生和糖果的搪瓷盘。

女人笑眯眯道:“你们好,又见面了。”

听到这话,聊天的男人们同时抬头,楚渊问儿媳:“卿卿,你们见过?”

“上午我和阿绥带团团年年去集贸市场,碰巧遇见了。”顾卿卿又去厨房泡茶水:“阿爹,您那罐新茶放在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