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阳光和煦,争芳斗艳的御花园里,一位身着嫩黄衣裙的小姑娘正笑嘻嘻地追着一只蝴蝶,她身后,三位嬷嬷急急地护在左右。

“郡主,您慢些跑,小心摔倒。”

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回**在花园里,给这满园的春色平添几分动人。

不远处,一身明黄的男子远远看着,对身边一位宫装美人说了几句话,随即便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小姑娘牵着宫装美人的手,仰着脖子天真无邪地道,“美人姐姐,你宫里真有锦鸡吗,我母妃不让我养。”

美人笑盈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牵着小姑娘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

宫殿里黑乎乎一片,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站住不敢动了。

“美人姐姐,清凤怕,清凤不去了,清凤要去找母妃。”

“清凤听话,锦鸡就在里头,我们进去就能看到了。”

小姑娘被美人拽着进了内殿。

内殿比外殿更阴森,小姑娘哆哆嗦嗦想要回去,一回头,却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不见了。

她惊呼一声,还未将尖叫声喊出嗓子,嘴便被人捂住。

小姑娘拼命地挣扎,那人的手却像是钳子一般,死死地扣住了她。

她的衣服被人脱掉,一只大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两脚一蹬,彻底晕了过去。

“清凤,清凤,你醒醒,醒醒——”

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梁清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清凤,你没事吧,”印倪关切地给看着她,“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梁清凤伸手一摸,发现自己额头全是汗。

她颤抖着手去拉印倪,“是啊,我又做噩梦了,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浓浓的鼻音让印倪心下一痛,“都过去了,你还有我与康儿,我们都好好的,嗯?”

梁清凤靠着他的肩膀,无声地点头。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明早还要进宫哭灵么?”

“嗯,还有一个时辰我们便要进宫,家里都安排好了,康儿有乳母看着,你不要担心。”

“新皇登基的事呢,已经准备起来了?”

印倪听着不由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还在商量章程,怕是也拖不了多久,梁王府的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梁清凤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脑海里那个梦却越发清晰。

这么多年过去,这是她头一回梦见小时候的事。

三岁那年,宫里无声无息死了一个美人,而梁王府的郡主一直养病到十岁才渐渐出来见人。

那段缺失的记忆,她还是想起来了。

梁清凤长袖底下的手指已掐入到肉里,她觉察不到痛。

夜色中,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道,“明日我告病便不进宫了。”

待到身旁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梁清凤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披衣起来,提着气死风灯去了内室旁的耳房。

她在耳房里摸索一阵,门后的机关开了,露出一个小小的门来,她沿着台阶小心往下走。

这是间极小的密室,密室里并排放着三个排位,正是梁王府一家人。

梁清凤点上香插在几个排位前,轻声道,“爹,娘,大哥,你们听到了吧,他死了,我都想起来了,”她低声低喃着,眼圈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我会与夫君还有康儿好好地活下去。”

她说完,沉默地站在原地许久,仿佛是在等牌位回答自己。

大行皇帝的丧礼办得热热闹闹,原先的二皇子,如今的梁景帝在朝臣的再三请求下,终于登上了皇位。

大梁在历史的篇章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印府。

四岁的印康像个小牛犊长得高高壮壮,不是将这家的公子欺负得哇哇大哭,便是吓得那家的小闺女鬼哭狼嚎。

梁清凤这做母亲的,终于体会了一把当年她老爹老娘的心酸。

儿女都是债啊!

这日,印倪给自家的混世魔王擦完屁股回了内院。

梁清凤正亲自守着儿子描红。

听到动静,母子二人都抬起头来,小屁孩见他爹板着脸,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毛笔差点飞了出去。

梁清凤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写,别怕。”

印康捏起笔,偷偷看了眼他爹,老老实实写了起来。

梁清凤起身,夫妻俩去了隔壁的屋子。

“好了,训也训了,你就别吓唬他了,他知道错了,”梁清凤笑着去扯印倪的脸。

印倪无奈地叹气,“你啊,就会惯着他,都要上房揭瓦了。”

夫妻说了一通孩子的闲话,印倪觑着媳妇的神色,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说。”

梁清凤斜了她一眼,语带威胁地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绝对没有,”印倪连忙摆手,一脸我这么老实哪里敢欺负你的神情。

“说吧,”梁清凤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要不要看?”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到了梁清凤的跟前。

熟悉的笔迹,熟悉的香味,梁清凤却迟疑了。

“算了,我帮你收着好了,哪日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要,”印倪见妻子这般,就将信收了回来。

“不,给我吧。”

梁清凤一把夺过信,小心地展开了。

她慢慢地看着,很快便红了眼眶。

“是不是还有?”她擦着眼角看向自己的夫君。

印倪点头,“康儿的洗三,满月,周岁,随后的生辰,还有你的,都有信来,还有礼,我都给你收着,要不要看?”

半个时辰之后,梁清凤将所有的信都看完了。她的眼睛也哭肿了。

印倪慌手慌脚地给她擦泪,打趣道,“喂,你今日难道是泪做的不成,待会出去被人瞧见了,旁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梁王府失势,印倪怕梁清凤被府里的下人慢待,平日里对她极其尊重,便是印夫人也对这个媳妇格外青眼,外头的人谁不赞一声印府仁义。

若是梁清凤哭肿了眼,确实会让人多想。

梁清凤破涕为笑,她像刚出嫁那年一般窝在印倪怀里撒娇,“你怎么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不与我说。”

印倪抚摸着她的头,笑着为自己解释,“你当年一副要与清源郡主划清界限的模样,我哪里敢摸老虎的屁股。”

“你说谁是老虎?”

“我是老虎,我是公老虎,你是母老虎,哎哎哎,谋杀亲夫啦。”

“你还敢瞎说,看我不收拾你。”

夫妻俩闹够了,梁清凤靠在印倪的怀里,笑着道,“姐姐说明年开春要带着闹闹回一趟京城,也不知道闹闹多高了,我这个姨妈还没给他做过衣裳,哎呀,长命锁这些东西都要做起来……”

她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着给孩子的见面礼。

印倪等她说完,问道,“你真放下了?”

梁清凤仰着头看他,“我早就不怪她了,是,是我没脸见她,”她有些低落地道,“当年因为我的缘故,姐姐的孩子差点没能保住,我,我吓坏了,我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

“你这个傻子,”印倪笑了起来,“推倒清源郡主的明明是那楚陆氏,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我居然没想到你是在意这个。”

当年她拒绝见清源郡主,后来又受了惊,肚子里的孩子不安稳,他怕她出意外,不敢再将陆府的消息递到她跟前来。

可他坚信他的小妻子总有一日能想明白,这才背着她与清源郡主那头联系,没想到,倒是自己想岔了,白白浪费了这些年的光景。

梁清凤却是摇头,“当年若不是我,她不会去宫门,不去宫门便不会有那场惊吓,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如今大家都好好的,我们谁也不提往事,你方才不是说要给闹闹准备见面礼么,我瞧着给他打些小玩意就挺好的,你看咱家的康儿不就喜欢那些……”

这边厢夫妻俩说得高兴,门边上,一只小脑袋缩了回去。

闹闹?

他是谁啊,会不会与自己玩呢?

印小魔王露出得意的笑来,希望这个叫闹闹的小家伙不要那么爱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