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飞快地松了手,“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一边将董朝东卸了的胳膊重新接上,一边道,“不是都喝醉了?!”

董朝东痛得龇牙咧嘴,可却不敢高声说话,他朝**看了眼,道,“还不是你,我不放心进来看看。”

他甩着两条胳膊,嘶嘶地吸气,显然极痛。

陆长风歉意地朝他抱拳,“抱歉,我下手稍微重了些。”

稍微重了些?

董朝东嘴角直抽,“下回我才懒得管你呢。”

“哦?你知道些什么?”陆长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董朝东仍在吸气,他道,“嗯,昨日里我听张开与那几人说要合力灌醉你,我便留了心,今日就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就怕他们要算计于你,哪里知道,是我想太多了,该担心的另有其人。”

可不是另有其人,下手这么狠,能是个善茬么。

董朝东觉得自己的胳膊要断了。

陆长风有些尴尬地向他道谢,“多谢你,我以为又是他们的其他伎俩。”

董朝东连连摆手,“也没事,你看,我的胳膊还能动,”他说着,真动了几下给陆长风展示了一番他倒霉的胳膊。

陆长风哭笑不得,转而问他,“你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

董朝东“呃”了一声,话便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眼珠子乱转着,却怎么都不肯看陆长风的眼睛。

后者仍是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董朝东垂着眼睑,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许久,他脸上满是执拗地道,“我,我只想知道何通判是如何死的。”

陆长风眼底有什么飞快地闪过,“何通判?你说的是那个自杀的何通判吧。”

董朝东紧紧地抿住了嘴,好半晌没有说话。

陆长风看了眼他的神色,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

董朝东欲言又止,最后只闷闷地说了句,“我知道何通判不可能贪墨,他若是贪墨,整个庆高便没有清廉的官了。”

“哦?你便如此笃定?”陆长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说不得他平日里擅长装相,你们不知道而已。”

“不可能,”董朝东像是被人碰到了逆鳞,他猛地站了起来,眼圈都气红了,“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人品。”

陆长风眼里闪过丝笑意,他示意董朝东坐下说话,“嗯,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董朝东的胸膛一起一伏,他颓然地坐下,哑着嗓子道,“你知道便知道了吧,是他不许我说的……”

随着董朝东的诉说,陆长风知道了他与何通判的渊源。

原来,何通判几年前来了庆高,因为没有银钱打点上峰与同僚便被人孤立,董朝东欣赏他不为五斗米折腰便慷慨解囊时不时资助他,偏偏何通判是个牛脾气,便是饿死了也不肯接受,最后,董朝东偷偷让其太太去接济何太太,何家这才在庆高站稳了脚跟。

“……我家世代经商,银钱上从未短过,偏偏我自幼就想在官场上混出个名堂,为那些穷苦的百姓做些事,家里的人知道了,索性用银上给我开了一条道。”

董朝东苦笑,“可没人领着,我便是有金山银山也做不成事,直到遇上何通判,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官了,可他却被人冤枉贪墨,然后自尽死在了书房,那绝不可能……”

陆长风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忽然问道,“何通判既然清廉,怎么会有闲钱养了个妾室?”

“你说的是慧娘吧,是何通判好心救她,她自己黏上去的,我与何通判说过,他只说让我别管,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而他,似乎也知道。”

董朝东揉着眉心,“他最终还是被那个女人害了,嫂子没了,他的两个孩子就被那个女人卖了,我,我托人找了许久,前些日子打听到你带着梦儿回来了。”

“所以你便提议到我家做客?哦,那一波盯着我的人,是你吩咐的?”

董朝东红了脸,他喃喃为自己解释,“我,我一来是不放心梦儿,二来,确实也想试试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如今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董朝东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是从京城来的,你娶了太后娘娘封的清源郡主,你是不是皇上的钦差,我看戏文里都这么唱的,钦差微服私访,在掌握了证据后便将枉法的大官拉出去砍头。”

陆长风无语地看着他。

亏他还以为这位董朝东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哎!

不过——

陆长风想到他提起何通判的熟稔,便道,“何通判为何不愿意让人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你们明明交好,为何县衙里无一人知道?”

董朝东又讪讪然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我钦佩董大人不同流合污,董大人当我便是那污水。”

呵,敢情什么不让他说,什么不许他透露之类的话都是他编的。

陆长风再次感觉一阵无力,他无奈地道,“这么说来,只是何太太背着何通判接受了你们的好意,何通判并不知情?!”

董朝东点头,随后又道,“可整个庆高县,何通判就与我相熟……一点点。”

陆长风不知说什么才好,那边厢董朝东已道,“陆大人,何通判真是被冤枉的,他那个小妾,我让人查过,确实有蹊跷。”

“她与邬大人府里的一位幕僚来往密切,这位幕僚也不是个简单的,每个月都要去一趟汉河县,我让人跟着他,每次都是去三到五日,一去便扎进了一座宅子里不出来——”

“你仔细说说,什么时候去的,都去了哪座宅子,有没有与人碰面?还有没有其他怪异之处?”

陆长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倒将董朝东问懵了。

他磕磕巴巴地道,“那个,他确实老是去汉河县,每个月中旬吧,见过什么人不知,不过,每次都在一个叫猫儿胡同的院子里落脚。”

“你跟踪他多久了?”

“呃,半年,半年功夫吧,”董朝东掰着手指头,“自打何通判死了以后,我便让人一直跟着他。”

“待会让你的人去东大街的米铺去找一个叫钱三的。”

“欸,做,做什么?都是些江湖人,我……”

陆长风已经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