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下去了,陆离就蹲在孙氏身旁,轻声道,“娘,您别生气了,事已至此,没得气坏了身子。”

“再说,府里那些爱说主子是非的,也要管一管,若是——”

“管一管?!”孙氏腾地一声坐直了身子,“你去你的好大哥那里做孝子贤孙,来我这里做什么?!”

“走,你走,”她赶陆离,“就不怕我这爱嚼舌根的毛病传染给了你。”

陆离嘴里发苦,他跪倒在孙氏跟前,“娘,你不要这么说,儿子,儿子心里难受。”

孙氏别过脸去,不想再看他的神色。

又为了那个野种与她争执,这个傻子。

“娘,您听我说,大哥也姓陆,这个家不只是我陆离的家,也是大哥的家,您不要老是这么苛待着他,我看着——”

陆离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他不想与母亲在这事上头起冲突,可这回的事,确实是母亲不对。大哥娶谁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屋子里一片死静,母子二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陆离低声道,“您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大哥的婚事定下来,家里有还有忙不过来的事,今日我也与先生说了,功课上头稍微减减,我去给大哥跑腿,等过了年——”

“谁让你与先生说的,凭什么你要给一个贱种忙前忙后,我不答应,你想都别想。”

孙氏暴怒起来,她的双眼通红,两只手死死地捏住陆离的肩膀,“你别忘了,你是要考进士的人,娘这辈子能不能在陆府扬眉吐气,只能指望你,你莫要让我失望。”

明明只是两只纤细瘦弱的手,陆离却觉肩上压了两座极沉的大山。

他痛苦地闭上眼,考举人,中进士,这是他听十几年的话,这一刻,他忽然厌烦极了。

“娘,”他哑着嗓子,“我到底是什么,是你向陆家证明自己的工具么?!”

孙氏的身子一僵,两只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急急地缩了回去。

“你,你出去,”孙氏脸色惨白,浑身打起摆子,她咬着牙关道,“出,出去——”

陆离想伸出手拉孙氏,孙氏却颤抖着躲开。

“娘——”

陆离抱着头蹲在地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这样。”

“滚出去,滚——”

孙氏忽然歇斯底里起来,她一把抓起迎枕就往陆离扔去。

陆离不敢躲,生生受了,却也不敢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氏的眼珠子动了动,声音极低地道,“离哥,你出去,娘要好好歇一歇。”

陆离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脚下的步子却如何都迈不开。

“娘,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没有不想考进士,您不要逼我……”

他哆哆嗦嗦不知说了什么,脸色一片青白。

孙氏心下大痛,都是那个孽种,她的孩子,她好好的孩子啊!

“离哥,”孙氏深吸了一口气,“娘知道,娘不怪你,你出去吧,减功课便减功课,去吧,让娘歇一会。”

看着陆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孙氏阴沉着脸吩咐,“刘妈妈,去叫田七进来回话。”

刘妈妈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

林素儿却是捧着赐婚的旨意傻乐。

真是皇上金口玉言赐婚,她与他的婚事定了。

“哎呀,阿娘,快来看,这里有个傻子,可怎么办才好啊?!”

梁清凤戳了戳着林素儿的额头,“欢喜傻了吧。”

梁王妃看着不免好笑。

“素姐儿,还愣在哪里做什么,得让人去了寻了你爹娘来京城商量婚约之事。”

林素儿摸着头傻乐,随即才发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太不害臊了些。

“啧,不过是嫁个人嘛,看你这傻样,陆将军别到时候不要傻子媳妇了。”

梁清凤啧啧两声,围着林素儿转了一圈,露出戏谑的笑来。

林素儿不理她,捧着圣旨走到梁王妃身旁,“义母,多谢您费心了,我这就给我爹娘写信回去。”

梁王妃掩嘴而笑,“你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等你爹娘来,也住在梁王府,正好热闹热闹。”

自从办了认亲仪式,林素儿便没有回过陆长风的那座私宅。

没得被人说道,咱们清源郡主难道还没有住处。

梁王妃这般说,再加上梁清凤说什么都不肯让林素儿回去,她也就正式在梁王府住了下来。

便是铺子里的账目,也是钱掌柜每旬便送过来给她对。

每日在梁王府上午跟着梁王妃学习处理家务,下午练字读书,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说到家人,林素儿不禁怅然起来。

她离开家已经好几个月,也不知爹娘如何了。

这般想着,林素儿与梁王妃打过招呼,回去自己的屋子写信。

浓黑的墨点滴落在微微发黄的纸张上,林素儿不知该如何下笔。

娘,我与陆长风的婚事定了,你们快来?!

太不矜持了。

娘,我要成亲了,你们说怎么办?

怕是个傻子吧!

林素儿写写改改勉强写了封措辞合适的信,便去找府里的妈妈。

梁王妃也在与梁王爷说林素儿的婚事。

“王爷,素姐的婚事,妾身准备了嫁妆单子,您瞧瞧。”

梁王爷接过嫁妆单子仔细看了看,沉吟道,“这里,还有这里,都再加上两成,也算是全了这一段缘分。”

梁王妃诧异地道,“是不是陆将军那——”

她让钱妈妈列出来的单子不说与清凤相比,便是京城的贵女出嫁也不过如此。

王爷向来不过问后院的事,今日有些反常了。

梁王爷摸着胡须,笑眯眯地道,“玄哥一直在外,陆将军以后也是清凤的依靠,等咱们不在了,她也有个能撑腰的。”

“陆长风我仔细看过了,是个性情中人,也…聪明,往后,前途不可限量,皇上待他可不一般。”

梁王妃颔首,“王爷说的是,倒是妾小气了,便按照您的意思,再厚上两成,也让人看看咱们梁王府的郡主派头。”

梁王妃说得高兴,便没有注意到梁王爷面上有什么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