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不知道,姑姑会将我的未婚妻错认成不相干的人,”陆长风凌厉的眼神在她脸上刮着,犹如冬日刺骨的寒风。

楚陆氏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姑姑也是为了你好,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留在你身边的乡野村姑,到底于你的仕途有碍。”

陆长风不再看她,他径直走到林素儿跟前,“素素,你伤着了?”

目光落在林素儿红了一大片的手腕上,脸上的冷意又深了几分。

“陈妈妈,去请大夫来,小桃,送姑娘回屋去……”

陆长风一一吩咐着,脸上的神情却有些骇人。

院子里站着的大大小小丫头小厮们战战兢兢,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林素儿诧异地看着陆长风,这是她头一次见他这么发火。

“我没事,”她压低声音道,“好好的呢,没吃亏。”

两根纤细的手指头捏住自己的衣角,陆长风看着又想起方才瞧见的那片红肿,“你乖乖进去,回头我再来瞧你。”

林素儿温顺地点头,在小桃的搀扶下一路回了厢房。

林素儿被小桃按在床边坐下,又被围着小心翼翼地转了两圈,小桃这才夸张地拍着胸口道,“姑娘,幸好您没有少一根头发,要不然,大少爷只怕要打杀了咱们。”

林素儿失笑,她看着自己手腕处那已渐渐消去的红印,不由道,“放心,你家姑娘不笨,哪里会干站着被人欺负,我啊——”

她眼底闪烁着得意的光,方才陆家姑姑揪住她那一会儿,她也没对她客气。

“姑娘,您是不知道,”小桃瞪大着眼睛,“奴婢进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大少爷发这么大的火,我觉得,那位老姑奶奶怕是讨不着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极是幸灾乐祸。

林素儿轻笑,方才陆长风的脸色是难看了些。

两人笑笑闹闹说着话,陈妈妈领着一位须发全白的老者进来了。

那大夫隔着屏风,只对着林素儿的手腕随意打量了几眼,又与陈妈妈低声说着什么,最后,大笔一挥,长长的药方子就开了出来。

林素儿只看得眼睛瞪得溜圆,待她那几乎看不见印子的手腕被包成个胖萝卜,她彻底放弃了挣扎。

好在天气已凉快下来,否则光这厚厚的纱布条就够她受了。林素儿暗自安慰自己。

陈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向老者道谢,让小桃领着人下去了。

“妈妈,”林素儿无奈地举了举手,“咱们不用这么夸张吧,又不是水晶做的。”

陈妈妈一脸严肃,“怎的,伤着了还不许人上伤药,这是哪家的理,姑娘莫要怕,自有大少爷为您做主,”说着,还冲林素儿眨了眨眼。

林素儿哭笑不得。

且不说林素儿这头拼尽全力扮演伤重病人,内院里早已翻了天。

“你说什么?”楚陆氏满脸不可置信,“让我走,长风,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么,当年若不是我,你能养在大嫂膝下,若不是我,你能入了你祖父的眼,你可真是……”

陆长风木着脸听着她说话,等她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这才道,“姑姑,你这些年,我短了你的银两了?!在姑父任上你跟着人放印子钱被人骗是谁给你收拾的烂摊子?!当初姑父屋里那个小星莫名其妙没了,是谁给你遮掩过去的?!”

楚陆氏噎得脖子都伸长了,她点着陆长风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对她毕恭毕敬尊敬有加的陆家庶长子么?

“去,送楚夫人回去,省得路上走丢了,”陆长风不再与她逞口舌之快,冰冷的目光在楚陆氏身旁的两个婆子脸上滑过,“伺候着夫人回府,若是再出半点差池,陆家的规矩也不是摆设。”

两个粗使婆子大气不敢出,唯唯应诺。

楚陆氏快要气疯了。

她冲到陆长风跟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自己好好想着,你如今这大好的前程,真要娶这么个没名没姓只能给你拖后腿的女人?!”

陆长风的脚步一顿,他慢慢回过头来。

楚陆氏心下一喜,急巴巴地看着他。

“姑姑,谁说她是没名没姓之人,谁说她是没教养的野丫头,”陆长风凉飕飕的眼风一扫,浑身就散发出一股凛人的气势来。

“她在战场咬牙给病患上药的时候,姑姑在家赏花,她不惧瘟疫与随军大夫连夜熬药的时候,姑姑在与人打叶子牌,这样的姑娘,谁说她是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之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楚陆氏脸上。

楚陆氏惊讶得手都松了,她呐呐地道,“你,你胡说,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她能做什么,上战场,只怕是才听到声音就吓得腿都软了吧,”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测得不错。

陆长风为了给他这所谓的未婚妻长脸,竟然连这不靠谱的谎话也编出来了,看来,她还得加一把劲才好。

她打定主意,语气又软了下来,“长风,你听姑姑一句劝,你爱女子的颜色姑姑也能理解,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若是真喜欢这女子,”她咬了咬牙,“那就抬回去好了。”

先顺着这孩子的意思将婚事做罢再说,等那女人进了府,她有的是手段拿捏她。

楚陆氏自觉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陆长风,却见后者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拂开。

“姑姑不信便罢了,过两日,圣上要见见这位与普通闺秀大相径庭的奇女子,”说着,也不等楚陆氏再说话,甩着袖子便去了后院的厢房。

皇上要见她?

怎么可能?

院子里的人都震惊地立在当场。

林姑娘要被皇上召见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宅子。

许多事情,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

用过晚饭,林素儿抱着那条伤得极重的胳膊问陆长风。

“皇上他老人家真要见我,就在几日后?”

她蹙着眉,有些忧心忡忡,“我要做什么,怎么行礼,会不会问我什么啊,我要怎么回答?”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陆长风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明日我便让人来教你基本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