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请了高寡妇作媒人,程明与林芝儿的婚事定了下来。

王氏解决完一桩心头大事,顿觉神清气爽,她走路都带风,每日不是与刘氏商量林芝儿成亲的事宜,便是与其他妇人去庙里烧香拜佛。

陆长风一直没有音讯,林家众人免不了挂念。

这几日也发生了几件小事。

林家老宅的人来过两回铺子,除了诉苦,徐氏大咧咧要林和安交孝顺银子,说老宅的日子过得艰难,老大一家不能太没良心,被王氏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黄家姑父与人去外头走货,钱财被抢了,人伤着了腿,黄家一众人仰马翻。

日子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了十来日。

天气仍是燥热不堪,林素儿一家却忙得个四脚朝天。

林芝儿与程明成亲的日子就在两日后,林和安做主在泰安镇上给小两口重新买了个小宅子。

宅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林素儿一家对林芝儿的嫁妆自然不会吝啬,从田地到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布匹被褥,只将十二抬的嫁妆塞得满满当当,手都插不进去。

压箱底的银子林素儿坚持要多给些。

“女人嫁到别人家有银子才腰杆直,咱家姐妹往后都照着这个份例走。”

王氏与林和安自然没有不应的,王氏甚至当着全家人的面告诫林东子。

“你是男人,以后的家业得靠自己,莫想着读了几本书就不把家中的姐妹放在眼里。”

林东子已经开始跟着先生念书,小家伙勤奋好学,嘴不离书,手不离笔,大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

林东子闻言就挺着小胸膛保证,“我以后也要考举人,三个姐姐等着我来撑腰就是,家里的银子我都不要,给姐姐们做嫁妆好了。”

他这话自然逗乐了全家。

得知长房的嫁妆的徐氏与林茂德颇有微词。

徐氏如今在长房轻易不撒泼了。没有法子,大儿子彻底与她离心了,她只要闹上一回,往老宅送的东西便要少上大半,她不傻。

林茂德则是私底下拉着林和安说话。

“你心疼孩子我都懂,但也不必备这么多嫁妆,你只瞧瞧,不说咱们村上,只怕就是泰安镇也少见这样大手笔的,”他一脸担忧,“日后东子进学到处都要银子使,你莫要后悔才是,下头的素儿与果儿还未嫁人,你这当爹的怎么都要一碗水端平……”

他只差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房就是将银子往水里扔啊!

他难得地与徐氏想到一块去了。

败家玩意!

林和安嘴上自然是应承着,转头该干啥干啥,他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林茂德能怎么办,只好在成亲这日带着老宅所有人来狠狠吃了一顿。

好歹好东西没全落在别人的肚子里去。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且说林芝儿出嫁头一晚,由林素儿陪着一道歇下。

除了新嫁娘林芝儿,林素儿也睡不着。

她索性爬起来与林芝儿说话。

“大姐,你咋的就瞧上了程大哥的?”

她支着腮,好奇地看着林芝儿。

说起来,程明生得并不好看,比起肖安那张白净的脸,说是丑都不算过。

林芝儿双手枕在脑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他对我挺好,与他一道过日子有个盼头。”

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他都见过,他不嫌弃她,他的眼中只有她,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林素儿听着思绪却飞得有些远了。

过日子么?

她脑中闪过陆长风的影子。

他们过日子是个什么模样。

她想象着两人一道吃饭一道酿酒,一道谈天说地,脸刷地便红了。

两姐妹并排躺着,望着从窗户外撒进来的银光各自想着心事。

三更天时,林家就灯火通明起来。

热热闹闹中,王氏夫妻红着眼睛看着林芝儿被大红花轿抬出了门,送走最后一波宾客,王氏疲惫地倒在**。

“孩子她爹,素儿与果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她折着手指头与林和安数上门给果儿提亲的人选。

林和安听完只道还要再好好查探,又说起陆长风,“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信也没有,音讯全无,素儿虽什么都没说,我看她这些日子心事挺重。”

王氏也叹气,“今日二弟妹的娘家嫂嫂又与我说张家想求取素儿,我说了素儿与长风的婚约,人家这才半信半疑地收了话头。”

“这事你早些与老宅那头通个气,也省得平白无故得罪人了,”林和安嘟囔一声,翻了个身,“咱家有银子倒成了一桩罪状,没事都要被人酸几句。”

王氏应下了,夫妻俩都歇下了。

三日回门,林芝儿自然又被王氏拉着说了好一通体己话。

林果儿笑着打趣大姐,“气色真好,看来,咱们姐夫对大姐还不赖,咱们就放心了。”

一席话将林芝儿闹了个大红脸。

林果儿这几个月渐渐从叶鄯的死中走了出来,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俏皮的模样,只是林素儿却知道,她脸上的笑意再也不复往日灿烂。

林芝儿夫妻成了亲,每日照旧上铺子里做活,只是两人间的绵绵情意,就是林果儿也有些受不住。

泰安镇上的生意恢复正常,林素儿与林果儿又回了县城。

县城不比泰安镇,因为叛军入城抢掠,许多铺子都要重新修整。

林家铺子收拾后勉强能做生意,可到底不比战乱前。

林素儿与林果儿一道去了趟叶家,回来后林果儿将自己关在屋里大半日都没有出来。

林素儿唏嘘。

叶鄯没了,整个叶家像是没了生气一般,高升酒肆虽然还在开门做生意,可叶掌柜却看着老了十岁。他每日窝在铺子里不肯回去,叶家太太也跟着一道住在了铺子里,两人都刻意在遗忘。

林素儿伤感着又有了新的烦恼。

樊家那头这个月的订单虽然送了过来,樊思元却没有露面。

她去了会宁酒楼几趟,得到的消息都是樊少爷在别处处理事务,尚未回县城。

林素儿担忧着,日子一日日过去,这日,林素儿在高升酒肆与叶掌柜谈过生意正要离开,一桌行商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哎,北边的生意没法做了,成王与朝廷打得天昏地暗的,我那一批花椒要赔死,那头天天下雨,没个消停。”

“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你还惦记着那点货,你听说没有,豫州那说是血流成河了,成王的人像是发疯了似的,朝廷前几日还战死了一位将军呢。”

“死了一位将军?不会吧,那朝廷还不得翻了天啊,啧啧,将军好歹也是三品大官了吧。”

“什么三品,明明就是四品。”

“你知道个球,咱们大梁的将军……”

汉子们的话题一歪歪到了朝廷大员的品阶上,林素儿却是听得惊涛骇浪。

将军……战死……

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还是——

林素儿的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才站稳身子。

“二姐,你没事吧,”林果儿一手扶住她,伸手就要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是不是太热了,有些中暑了。”

林素儿手脚都有些发软,她拽住林果儿的胳膊,喃喃道,“咱们回家去,回家去。”

林果儿担忧地看着她,姐妹俩相互搀扶着就回了铺子。

整个下午,林素儿像是丢了魂一般在铺子里晃**。

林果儿就道,“二姐,二姐夫肯定好好的,你就莫要再转了,我头晕。”

林素儿蹙着眉做出了个决定。

“素儿,我出去一趟,你在铺子里守着。”

林果儿“嗳”了一声,还来不及再说话,就见她二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