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果儿看着那淌了满地的酒水,心痛得直哆嗦。

“……黑心黑肺的奸商,要了我家夫君的命哟,老天爷啊……”

妇人还在哭嚎,外头路过的人也纷纷围观了过来,各自对着林家指指点点。

一直在后头库房里的林素儿也听到了动静,等她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片狼藉。

“你们做什么,”她沉着脸,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闹的妇人,随后又望向三个粗壮的汉子,“不知道几位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林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认得几位衙门当差的。”

那三个汉子显然没有料到铺子里还有个冷美人,三人一时都没说话,地上的妇人不干了。

她的声音顿时拔高,她也不坐在地上了,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铺子门口就道,“大家都来看看,就是这家铺子,我家夫君喝了他们家的酒便再也没有醒过来,这是谋害人命。”

像是一锅热油忽然被滴入两滴清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

“妈呀,竟然喝死人了,这可不得了哟。”

“啧啧,我就说外地人没有个安好心的。”

“这家人也是倒霉,我要是这妇人,非要拉着这铺子里的人抵命不可。”

“不能吧,我昨日还喝了永乐楼卖的酒呢,这还不是好好的。”

……

林果儿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家的酒能喝死人还不如说她是个当皇后的命。

此时她再也顾不得她二姐说的,做生意要与人和善的话。

她三两步冲到那妇人跟前,一把抓住她还在挥舞的胳膊。

“这位大嫂,请问你家男人何时在咱家买了酒,买了什么酒,什么时候喝死的?”

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道,“要是说不上来,我们姐妹就要拉你去见官了。”

林素儿点头,她盯着妇人,“我听说如今的律法对恶意中伤辱骂人可是重判,大嫂说话也要有真凭实据。”

那三个同来的汉子见状就要上前来推搡林果儿,一人才伸出手,就觉脚底下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舔舐。

他低下头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是一头狼。

三人顿时都不敢动弹,那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人发现了不知何时蹲在铺子里的大狼,惊呼一声,纷纷往后倒退。

哭闹的妇人此时也发现了脚边的巨狼,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支撑,整个人就要瘫软在地。

“我,我没有撒谎,”妇人哆哆嗦嗦地道,“我家夫君是城里有名的冯有才,那日从几位友人的饭局回来,就嚷着要买什么甘露,后来还是当了我的一根簪子,上永乐楼买了一坛酒,昨日夜里他全喝了,今早上人就没能起来。”

围在铺子门口的人就议论纷纷。

有人砸吧着嘴道,“原来是冯有才,他可是个酒痴,喝死了倒也不稀奇。”

“嗤,这妇人算哪门子的媳妇,不过是个小呢,正房太太去年就没了,不过要我说,怡红楼那群姑娘该哭了,以后都没人给她们写诗画画了。”

林素儿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妇人说的冯有才她也知道。

据说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当年在县城里还引起一阵轰动,可随后连着考了三回举人都落榜了,那冯有才年轻气盛,喝醉酒了便大骂学政不识英才,从此也算是断了前程。

偏偏他还有几分真才情,丹青诗文俱是上佳,整日厮混在脂粉堆里,日子久了,也就被城里的风尘女子追捧。

林素儿还在出神地想着,就听林果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二姐,我怎么觉得又是有人故意使坏,你说,是不是又是那人干的?”

那人,自然指的是樊家。

林素儿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就见外头围着的人群忽然自发地分开一条道来。

林素儿心下一跳,就见一个面部浮肿的中年男子领着四位差役上前来了。

林果儿握住林素儿的手不由一紧,脸上就露出惊慌之色来。

“你就是林家铺子的掌柜?”

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走到林素儿跟前,那审视的目光仿佛林素儿已经是个死人。

林素儿捏了捏果儿的手,示意她莫怕,笑着道,“这位差爷,小女子正是林家的掌柜,不知——”

“带走——”

那差役二话不说,挥手就让身后的人上来抓林素儿。

“等等,”林素儿猛地一退,“不知小女子犯了哪条律法,劳驾各位爷走这一遭?”

她一边高声说着话,一边示意林果儿去柜台拿银子。

哪知那差役却是个铁面无私的,看也不看林素儿一眼,下巴一抬,转身就走。他身后跟着的差役都朝林素儿围了上去。

林果儿气急败坏要冲上来,却听得其中一位差役一声惨叫,那人就扑倒在地。

众人低下头去,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差役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的大腿上赫然有个血淋淋的伤口。伤口处皮肉炸开,隐约间还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原本缩在角落里的妇人尖叫一声,再也受不住,当场便晕了过去。与那妇人同行的三位男子慌手慌脚拖着妇人就逃出了铺子。

铺子外看热闹的也被这血腥的场面骇了一大跳,纷纷掉头就跑,仿佛身后有索命的阎王,只余下两三个胆子大的汉子仍未离开。

铺子里此时也乱成了一团。除了地上躺着的差役,其余三位都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动。

“你,你,”那横肉差役指着林素儿,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蹲坐在林素儿跟前的那头狼身上。

“大,大胆刁妇,竟,竟然敢公然袭击公差,罪加一等,”差役虚张声势地吓唬林素儿,“还不将这头畜生拉走,小心我让县太爷治你个藐视公堂的大罪。”

林素儿的目光在那团血肉模糊的腿上停留了半晌,这才看向差役。

“不知发生了何事,烦请这位爷好好与我说说。”

那差役憋红了脸,可眼角瞥向那只庞然大物时,又咽了咽口水。

“这位冯爷状告你林家的酒喝死了他的胞弟。”

林素儿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向进屋后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似乎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他缩了缩脖子,“我,我说的可是实话,我家小弟就喝了你家的酒丢了性命,”他说着,揉了揉眼睛,好半晌都没有挤出一滴泪来,索性放弃了,“我可怜的弟弟啊,我们冯家还指望着他光耀门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