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樊思元跟前站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

“少爷,小的去打听了,表少爷是被一家叫林氏佳酿的酒坊逼得做不下去了,这才关了铺子,”年轻男人小心地觑着上头主子的神色,斟酌着道,“至于表少爷是如何病的,小的问了夜里当值的成双,说是一夜好睡,压根就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起来就看到表少爷被人剃光了头发,额头上还写了字。”

“林氏佳酿?”樊思元皱眉,“这名字有些耳熟,是不是哪家大酒坊?”

站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就提醒道,“近日永乐楼卖得极好的桃源酒,就是出自林氏佳酿。”

樊思元眉头一挑,他轻轻“哦”了一声,问道,“这林氏佳酿有什么来历,竟然攀上了永乐楼。”

语气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永乐楼那个嘴刁的胖子,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年轻男子就道,“听着像是乡下的酒,那酿酒的师傅有些本事,又在镇上开了家铺子,”又将好酒坊与林氏佳酿打擂台的事说了。

中年男子听着就有些怀疑,“你的意思是,表少爷与那林家掌柜斗酒,输给了人家?”

年轻男子轻轻点头,“不仅如此,泰安镇还传言表少爷铺子里卖假酒——”

说话间,两人都朝上首的樊思元望去。

只见樊思元脸上露出抹兴味的笑来,“这么说来,有机会我还要好好会会这林家掌柜了,”他随意把玩着桌上的镇纸,“那人找得如何了?”

年轻男子有些羞愧地道,“少爷,按照您说的,我将附近的村子都走了个遍,都说没见过那人。”

樊思元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不成,接着找,找不到,你也莫要回来了。”

年轻男子脸皮一紧,应声就出去了。

那年长的文士模样的男子就道,“少爷准备给表少爷出气?”

樊思元嘴角一扯,“这个蠢货,也不过是给我添乱罢了,这次狼狈地跑回来,我家老大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您的意思是——”

“让他好好养着,被人吓唬一回,就这般蠢模样,我都替他害臊。”

“少爷,会不会是大少爷让人干的?”

樊思元呵呵两声,“我倒希望是他干的,这样的老大,何足惧。”

中年男子点头称是,“只是永乐楼的酒水供应,咱们也要抓紧了。”

话说到这,樊思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就在方才,永乐楼派人取走了这个月最后一笔订单,对下个月的订单却是只字不提。

作为生意人,他自然嗅到了这里头的不寻常,方才又得了人家在别的酒坊定了酒之事,他的猜测怕是真的了。

想到这,樊思元就道,“明日约曾掌柜上品泉楼喝茶,我记得他最爱喝信阳毛尖。”

中年男子笑着应是,两人又说起州府的生意。

且说林素儿父女第二次请薛太医不成,两人郁闷地与陆长风会合,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泰安镇。

陆长风一路上自然发觉林素儿父女情绪的不对,可他心中也挂念着今日那人与自己说的话,几人各怀心思在林家铺子前分手做别。

因为没能请到太医,林素儿憋着一肚皮的闷气,刚将驴车赶进院子,就见院子里的瓮坛碎片到处都是。

她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的跌破了这么多坛子。”

王氏等人正在收拣,听到动静忙起身问今日进城的情形。

林素儿一五一十说了,只略过薛太医不肯给商人治病这段不提。

林果儿咧着嘴笑,“二姐,咱家这是真要发大财了,”她掰着手指头,“这样算下来,到过年前,咱家起码能赚上好几百两。”

王氏嘱咐后院的妇人小心收拾,这才领着一家人在前头坐。

“娘,”林素儿继续方才的话题,“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氏脸上方才的笑意就淡了两分。

林果儿也拉下了脸,“还不是那个屠家,真是不要脸,咱家好心好意收留了屠山大哥做事,他们倒好,竟然倒打一耙……”

林素儿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屠家人也不知如何就知道了屠山在她们林家铺子里帮着做活,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进了林家,什么话都没说,进门就砸东西,今日要不是程明在,林家这个闷亏只好吃下了。

“好在没有伤到人,只是打了几个坛子,”王氏叹气,“只可惜了屠山,他被人拖回去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

林芝儿也道,“没想到屠山会有这样的家人,还有他那个弟弟,我看着就不是个善茬,被他爹扶着还能指挥着人在咱家撒野。”

屠海也来了?

林素儿的眉头皱得紧紧地,他不是断了腿,就能下地走路了?!

她脑中闪过那人的模样,只觉一阵恶心。

“娘,”林素儿安慰她们,“这事没有第二回了,屠家要是还敢再来,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和安想得更多,“素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如今是那地上的泥,咱家不可与他们硬碰硬。”

林素儿点头,屠家的人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跟清楚,“放心,爹,我有分寸,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我懂。”

被林家众人嫌恶的屠家此时又是另一番模样。

几个月前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屠老赖此时头发半白,那张面盆脸也能清楚地看到骨头。

他阴鹜地盯着正挨着门边不安地站着的屠山。

“谁让你去林家铺子的?”

他阴阴沉沉的声音一出,屠山的身子缩得更厉害了。

“说话,你这个傻子——”

又是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响在屠山头顶,他害怕地蹲下身去缩成了一团。

一旁的宋婆子气得不轻,她上前两步就去拧大儿子的肉。

“你这个没用的,话都不会说了?!你——”

“娘,”屠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你莫要吓着了大哥,咱家,如今就大哥最出息。”

他含笑上前去拉屠山,“大哥,起来吧,娘跟你闹着玩呢,”他笑眯眯地道,“我跟你说……”

他凑到屠海耳边说了什么,屠老赖夫妻俩的眼睛都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