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儿辞别了高寡妇,脚步轻快地就要往回走。

她心念飞快地转动着,就没有留心脚下的路,等到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时才回过神来。

林素儿有些笨拙地哄着撞在她腿上的孩子,“莫哭,莫哭,是姐姐的错,不痛啊——”

她蹲下身扶起小孩子,那满脸鼻涕泪水齐飞的小丫头却哭得更凶了。

她抽抽噎噎地指着林素儿,回头向身后的妇人告状,“姐姐撞我,痛。”

那妇人三两步上前就拉起了孩子,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林素儿。

“婶子,真是抱歉,我一时没瞧路,没撞坏丫头吧,”她尴尬地赔着礼,从怀里摸出帕子就要去给小孩擦眼泪。

妇人冲林素儿善意地笑了笑,“没事,是她跑得太快了,跟姑娘没关系,”她说着话,又去刮孩子的鼻子,“莫要哭了,再哭今天的药还是要吃的。”

小孩那泡眼泪还在含在眼底,抽泣着忘了掉泪,“娘,摔痛了不吃药了。”

林素儿失笑,倒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她眼角余光一扫,就见那卖糖葫芦的小贩正抱着那一大簇红彤彤亮晶晶的诱人之物四处叫卖。

林素儿走到小贩跟前,要了一根糖葫芦,转身就给递给了孩子。

“吃吧,吃了糖葫芦再吃药就不苦了,”她笑眯眯地捏着孩子的脸,打趣道,“吃药也不用再哭啦。”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那孩子却是收了泪,撕开裹在外头的糯米纸,伸出舌头就舔糖葫芦。

“吃药苦就吃甜甜的糖葫芦,不苦,”小孩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姐姐。”

林素儿笑着与母子俩分手,才走了两步,脑中猛地钻进一个念头。

是啊,苦了就吃甜的,她怎么就没想到。

林素儿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她转身去了药铺。

日子就像是手中捧着的沙子,便是握得再紧,还是要从指缝里悄悄溜走。一月之期就这样到了。

这日,太阳才将将露出半张脸来,宜宾楼前就热闹起来。

那往日清扫得极干净的酒楼前,此时已经搭上了半人高的台子,十几个身着统一服饰的男子搬搬抬抬,很快便将那台子上头布置停当。

往来的路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对着台子指指点点,也有那爱凑热闹的,干脆拉住一位刚从台子上下来的男子问,“嗳,你是宜宾楼的,今日这是做什么?”

那男子笑呵呵地道,“我可不是宜宾楼的伙计,我东家是好酒坊,”他指了指台子上,“瞧见没,今日赛酒,那上头都写着呢。”

他的话一出,看热闹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赛酒?做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就是,谁跟谁比,有没有彩头啊?”

“什么时候的事,谁家主持啊?”

一时之间,路人议论纷纷,有那机灵的早就跑到宜宾楼里头去问了,带着八卦满足之意乐颠颠到了人群中。

很快,闲汉们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次赛酒是由如今在泰安镇上风头正盛的好酒坊提议发起,又请了邻近几个镇上的酿酒大师来参与比赛,说是效仿鄞州每年的品酒大比。

当太阳慢慢爬上山顶之时,宜宾楼外头围观的看热闹之人也越来越多。

楼里头范文聪悠悠闲闲吃着茶果点心,坐在他身旁的赫然是东水镇与白峡镇上几个酒铺的掌柜。

众人围着范文聪一顿恭维。

“范公子今日只怕是要拔得头筹了,只希望我们不要输得太难看了。”

“就是,范兄手下留情,总要给咱留几分薄面。”

“好酒坊的酒往上一摆,咱就要羞愧死。”

“……”

溢美之辞不要银两般统统往范文聪脸上砸,他眼中满是得意,嘴里却谦虚着说上几句抬爱不敢之类的话。

眼看着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范文聪的目光就越过窗户往外头的人群里开始寻找今日大戏的主角。

他昨日可是让人去送过信的,也不知那小妮子现在是不是躲在铺子里不敢出门。

昨日他的人回来说,林家铺子一片愁云惨淡,那据说会酿酒的林姑娘眼下乌情,人也瘦得厉害。

范文聪想着那傲慢的小丫头要败在他手下便是一阵快意。

永乐楼的订单他本就是十拿九稳,结果半路杀出个不知名的酒铺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好在那曾掌柜还是明白人,只推说让两家公平比试。

他是什么人,那乡野丫头是什么人,她也配与他站在一处?!

他不过是稍微使了点手段,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就慌了手脚了吧。

范文聪看向屋里几位谄媚地讨好自己的对手,昨日收到县城来信的羞恼顿时散了个干净。

只要过了今日,他范文聪再也不会被那人看扁,待到那时,他就能挺直腰杆扬眉吐气地回去了。

到了辰时,范文聪请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裁判到了。邻近泰安镇的东水镇与白峡镇上的酒家掌柜也依次上了台。

一溜八张桌子摆得整整齐齐,每桌上都摆着十来个空酒杯。桌上各放了个编著“壹贰叁”等字样的牌子。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此时,站在台上的一位老者轻咳了一声,两只手便往下压了压。

“肃静——”

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起来。

“各位,今日我受托来主持这泰安镇难得一见的赛事……”

老者滔滔不绝说着话,底下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

宜宾楼二楼的一间雅间里,曾掌柜正立在一位白白的大胖子身旁。

“嘿,这范文聪倒是个不怕台子高的,”大胖子砸巴着嘴,手里还抓着个酱香肘子,“唔,你也不算骗我,至少这宜宾楼的菜色还有几个能看的。”

曾掌柜呵呵笑着,道,“待会还有好酒喝呢。”

大胖子咬着肘子飞快地嚼着,咽下去后才不慌不忙地擦了手,点着曾掌柜道,“你这个奸猾的,将我骗得团团转,等会要是没有好酒,今年年底的分红你莫想要了。”

曾掌柜眼睛都不眨,仍是笑着道,“那小姑娘酿酒的本事一流,东家等着吧,有人只怕是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