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掌柜有些不舍地从那葡萄酒上挪开目光,轻轻咳了一声,“是这样,我此番来泰安镇,是要采买些酒水回去,我尝了尝,你们俩家的都差不离,这样,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期限,酿出原先没有在坊间卖过的酒水,到时送由东家亲自来定胜负。”

他这话一出,就是原先还胸有成竹的范文聪也是一怔。

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素儿却是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由那个谁的面子都不买的永乐楼东家来品酒,她还畏惧什么。

她笑着对曾掌柜点头,“多谢掌柜的看得起我林家酒,我回去定会好好琢磨。”

范文聪也回过神来,他拱手称谢,风度翩翩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一时间三人言笑晏晏,颇为得趣。

二人送走了曾掌柜,林素儿抬腿便要走人,身后却传来范文聪酸酸溜溜的声音。

“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也能攀上永乐楼,倒是我小瞧你了,不过,也莫要太得意,等着回家哭吧。”

林素儿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早没有方才风度的范少爷。

“哦,你怕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话一出,顿时将范文聪噎个半死。

他脖子都气粗了,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怕,我还会怕个黄毛丫头,哼,等着瞧吧,”说着,长袖一甩大步离开了。

林素儿却觉得这范公子像极了那斗败的公鸡,不过死撑着颜面罢了。

她心情极好地抱着酒壶回了酒铺。

刚进了铺子,就见一家人都坐在堂屋里愁眉苦脸。

“这是怎么了?”林素儿放下酒壶,纳闷地道,“难道是奶她们来过了?”

前几日,他们正式买下了这铺子,也不知她大叔林和泰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第二日就来了她家好一顿抱怨。不外乎是他如今做生意艰难,兄弟们要相互帮衬,随后又说老宅的爹娘年纪大了无人奉养之类的话。

可他显然算错了大哥林和安,人家好声好气端茶倒水招呼着,多余的话压根不接茬。

林和泰到底面皮不比底下的弟弟林和福,见大哥家丝毫没有一点表示,最后只好提了一壶酒悻悻然走了。

林素儿犹在猜测着,就听林果儿有气无力地道,“二姐,你知不知道,那李家的铺子今日关门了,我听说,李家掌柜做不下去,干脆关了门回去了老家。”

林素儿诧异地道,“今日的事?李掌柜死撑着都没向好酒坊低头?”

“是这样没错,”林和安也道,“李生贵那人最是执拗,听说他家婆娘都跟他闹起来了,他也是个硬气的,关了铺子就走了。”

林素儿苦笑。

难怪爹娘她们会这般沮丧,本来泰安镇上便只剩下李家酒铺与她家不愿意与好酒坊合作,如今李家酒坊倒下了,唇亡齿寒,林家也有了危机感。

“二姐,咱家能赢了那好酒坊吧,”林果儿拉住林素儿的衣袖,她有些忧心忡忡地道,“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夜里也要睡不好觉了。”

堂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果儿说出了她们心中的担忧。

林素儿看着众人脸上的忧色,不由道,“放心吧,今日我就给咱家揽了一桩大活。”

“真的?”林果儿兴奋地挤到林素儿跟前,“快说,快说,是什么。”

其余人也殷切地看着她。

林素儿就将今日她上宜宾楼的事简略地说了一番。

“不过是酿酒啊,这个咱在行,”她夸张地拍着胸口,“那好酒坊定是要输的。”

众人都转忧为喜,就听林芝儿忽然问道,“素儿,你怎么就知道那什么永乐楼的掌柜来了宜宾楼?”

额……

林素儿的笑就僵在脸上,她要怎么解释陆长风特意来给自己报信?!

且不说林素儿随意糊弄了家人,吃过饭,她又一头扎进了后头的院子里。

必须是坊间未曾有过的酒水,她支着腮坐在小凳子上,脑中飞快地扒拉前世的记忆。

没法子,时间太短了,她若是不走捷径,只怕是胜算不大。

她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却是一无所获。

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林果儿训斥东子的声音。

“……你下回不许靠近咱家的黑驴,听到没有,这驴是咱家的宝贝,哪里就跟你那条黄狗似的,那吃的一点点加,一点点给,惹得小黑犯脾气了,小心我揍你……”

林东子委委屈屈地嘟囔着什么,林素儿却觉得有什么在脑中飞快地闪过。

她起身走到林果儿姐弟二人跟前,林果儿安抚小黑的声音就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小黑不气,东子逗你玩呢,姐姐一次都给加满料草……”

林素儿心下猛地一动,有了!

她顾不得安慰还在揉眼睛的东子,飞快地跑到前头去。

“娘,给我准备好糯米,我要酿酒——”

随着林素儿的话响起,林家酒铺后头的院子就热闹起来。

淘洗一斗好糯米二三十遍,待到水清了,蒸成极烂极软的饭,摊开凉冷,以手试着饭的温度,加入早就浸好的曲汁,不断搅拌让其似烂粥。

待到其发起来之时,再如前法炮制加蒸烂的糯米饭,再发,再加,如此拢共加上五回,等到最后一次发妥,放上两日便压滤。

林素儿舀了一勺舔了舔,酒水硬辣,林东子跟着凑热闹,不过抿了一小口,眼泪都掉了下来。

众人都笑得直不起腰。

林素儿思量了片刻,估摸着坛中酒水的分量,又蒸了几升糯米,加了几小匙大麦曲蘖与神曲末,用葛布袋装着放在酒坛中。

“素儿,加这个是做什么?”林芝儿看着妹妹封好了酒坛子,忍不住问道。

林素儿笑着道,“等酒甘美了,取出来便是,能调和口感。”

林果儿捅了捅东子,笑嘿嘿道,“那便好,就怕东子又辣出眼泪来了。”

东子显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围着那封好的酒坛垂涎三尺,对被三姐打趣这事还全然不明白。

林素儿忙活了大半个月,如今酒已经酿造好,她打着哈欠便回去屋里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