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极其热闹的屠家酒坊今日大门半掩,只偶尔有原先在此做工之人从里头出来。

酒坊门外此时站着十来位看热闹的邻人,众人对着酒坊指指点点。

林素儿与黄日出站在人群中,望着那扇黑漆大门有些愣神。

“哎呀,这屠家真是败了,方才你没瞧见吧,屠老赖一脸晦气地送走来要债的,这会正陪着买主在后头算账呢。”有人啧啧说着风凉话。

立马有汉子反驳道,“嘿,你咋都知道,未必你瞧见了?”

那开口的人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我当然瞧见了,方才来要债的是四海赌坊的刘鼻子,我跟他大哥是拜把子兄弟,还有那买主,我也瞧见了,啧啧,”他说着,还卖起了关子,“那样的富户,只怕——”

人群中顿时有人忍不住嗤笑,“照你这么说,咱镇上又来了县城里的贵人了。”

“嘿,反正不是咱镇上的,”男人砸巴着嘴,“啧啧,那衣裳多鲜亮你是没瞧见,怕是樊家的管事都没他穿得好,跟那屠老赖说话时,鼻孔朝天,只轻轻哼两声。”

他将手背在身后,学着人家倨傲的模样,倒将看热闹的众人逗乐了。

林素儿与黄日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两人又在人群里站了片刻,见那屠家酒肆里头仍然没有动静,都转身往回走。

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黄日出来了林家酒铺。

“素儿,这事确实定了下来,我托人去衙门打听了,都立了契书,屠家酒坊正式转手与人,买家么,说是从县城来的,姓范,其余就不知了。”

黄日出将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苦笑一声道,“万事俱备,没想到被人截胡了,看来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林素儿亲手端了一碗茶给黄姑父,笑道,“可不就是天意,合该不是咱家的东西,”说着,转移话题道,“说来,还有件事要麻烦姑父。”

她将想要买下如今这宅子的事说了,又半真半假地道,“我跟爹娘都觉得这宅子风水与咱家相合,买下来也便宜些。”

黄日出原本还在为没能拿下屠家酒坊而遗憾,此时一听林素儿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他拍着胸膛大打包票。

“这事就包在你姑父身上,最迟明日天黑前就有好消息回来。”

林素儿一家人自是一通道谢,待送走了黄日出,林素儿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她恹恹地伏在八仙桌上,随手摆弄着桌上的一只茶碗。

王氏看了林和安一眼,夫妻俩俱是苦笑着摇头。他们本就不大抱希望,素儿只怕有些不好受。

林芝儿起身给林素儿满上了茶水,笑着安慰她,“你也不用太沮丧了,不过是没有买了那屠家酒肆,正好省下了银子,这不,咱家马上要买宅子了。”

林果儿也坐到她二姐身旁,干巴巴地道,“这样也好,这铺子以后就彻底是咱家的。”

就是不明所以的东子也颠颠跟在他三姐身后,等到三姐说完话,他板着脸摸了摸林素儿的头。

众人一阵大笑。

平日里他不高兴的时候,别人都这样哄他的。

买下屠家酒铺的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日子在笑笑闹闹又滑过去几日。

这日,林素儿刚从后院的库房里出来,就听铺子里请的几位大婶在聊着镇上的八卦。

也不知是谁先起头说起了妇人间的荤话,话到最后,已经开始大谈床闱间的那些事,几个妇人说得正起劲,有眼尖的见林素儿出来了,连忙咳嗽两声转移话题,“可不是那屠家闺女不要脸,因为偷汉子这事,那孙家如今都抬不起头来呢。”

话题就歪到了屠家上头。

林素儿本来提腿要走,听到这里,不由又停了下来。

有那会来事的妇人见东家感兴趣,说话的声音就更大了。

“有人说屠家今年肯定是犯了哪路煞星,这不,先是那老二断了腿,接着铺子又被卖了抵债,如今全家像是搬到刘家村去了,昨日我碰见那屠家婆子,哎呀,头发都快要掉完了,见着人也不吭声,埋头便走……”

林素儿耐心地听着妇人说着屠家卖了铺子之后的动向,仍是没有听到她想知道的事,不由开口问道,“我记得屠家还有个傻大哥,他如今怎么样了?”

“嗐,这便不清楚了,不过如今他家老二是废了,老大虽是个傻的,还能传宗接代呢,我听说那屠家婆子如今不张罗着给老二找媳妇反倒是要给这个傻子找媳妇……”

那妇人后头的话,林素儿没有再听。

依着宋氏的脾性,应该对屠山会好点吧。

林素儿这般想着就去了前头。

前头堂屋里,林果儿手指翻飞在算着账本,林东子坐在他三姐对面,屏住呼吸巴巴看着算珠子噼里啪啦上下动着,他一动也不动。

林素儿也不打扰这俩人,她拿起柜台上的干净棉帕子清扫桌面,林和安回来了。

姐弟三人都抬起头来,林东子也不看他三姐打算盘了,飞快地跑到林和安跟前,又是搬凳子又是递茶碗,这狗腿模样将林素儿姐妹都逗得笑弯了眼。

林和安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来,夸了几句林东子,后者这才依依不舍在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

王氏端着一盆刚刚煮熟的板栗出来招呼大家吃。

林和安一边剥着板栗给东子,一边道,“今日那屠家酒肆开张了,不,应该叫好酒坊,我在外头瞧了两眼,装潢得比原先屠家酒坊更雅致了些,负责招呼客人的小二也精神。”

“好酒坊?”林素儿剥板栗的手便是一顿,“爹的意思是,还是个酒坊?”

说着,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傻气。

原先的屠家酒坊用具一应俱全,这神秘的买家就是冲着酒坊来的。

“爹,好酒坊卖什么酒啊,”林果儿咬着栗子道,“也不知道这家的酒水怎么样,跟咱家相比不知如何。”

林和安笑着摇头,“我打那路过,酒香味倒是十足,看热闹的也不少,里头的客人瞧着不多。”

“肯定没咱家的酒好,”林果儿大手一挥,当场便宣告道,“以后泰安镇我林氏佳酿最大。”

不出半个月,林果儿便发现她的脸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