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你个奶奶。”老徐把头从盒饭里抬起来,嘴里还咬着半块萝卜,瞪了陈铭生一眼。

陈铭生嗤笑一声,低声说:以后下去了找我奶谈谈,没准有机会。”

老徐抬脚,一脚蹬在陈铭生鞋上。

陈铭生坐着抽烟,老徐扒拉一口饭,说:铭生……”

陈铭生嗯了一声。

老徐低声说:准备一下吧。”

陈铭生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烟,屋里一点风都没有,烟雾被捏成了一条线一样,直直地向上,然后散开。

陈铭生在灰暗的视线里抬起眼,看见老徐苍白的头发,看见他手里端着的廉价的盒饭,看到他衰败的脸孔。那一句我不想做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徐抬起头,看着陈铭生,咬了咬牙,说:陈铭生,我知道你不想回去,我也不想让你回去,但现在真的没办法了。从前天起,你之前的手机号就一直在被人拨,铭生,白吉知道你没死,肯定会来找你的。而且——”

老徐说到这,顿了顿,陈铭生看到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严队死了,之前的计划全都取消了。打糙惊蛇,现在白吉管手下管得很严,一般线人根本什么用都没有。铭生……”老徐抬眼,看着陈铭生,说:他现在能信的人不多,你如果愿意回去,他——”

老徐。”陈铭生打断他,他掐灭一根烟,重新点着一根,说:嫂子安置好了么。”

老徐一顿,而后低声说:严队跟他老婆早就离了。”

陈铭生看着他,老徐把盒饭放下,抹了一把嘴,说:谁愿意守这种活寡,他怕你们担心,一直都没说。他老婆带着孩子走了。”

陈铭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老徐坐到chuáng上,也点了根烟。走了也好,省得伤心。”

陈铭生缓缓闭上眼睛。

严郑涛是陈铭生当年在警校的教官,也是他将陈铭生带去的缉毒大队。一晃十几年过去,他还能清晰地记得严郑涛的脸,记得他骂他时候的神情。

陈铭生只跟他一起参加过一次抓捕行动,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毛头小子,他记得当时在罪犯窝藏地点的门口,他被严郑涛拎着脖领子往后拽。

当时严郑涛一脸不耐烦地说——小崽子毛都没长齐,谈过恋爱么,往前挤什么。

他当时很不服,凭什么非得谈过恋爱才能上前面。

他也记得严郑涛的脾气特别bào躁,陈铭生被他砸过两部手机,理由都是关机了。当时队里规矩就是这样的,手机关机的,一旦被严郑涛发现,不管多贵的手机,就地砸烂。

但严郑涛很爱他老婆,陈铭生是知道的。有一次他在他的钱包夹里,看见了他老婆的照片。说实话那女的长的一般,胖胖的,脸也不怎么样,可严郑涛就是喜欢。陈铭生经常看见他没事就拿出来钱包看。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那一句不想做了,陈铭生把它咽在了心里。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觉得自己不容易。其实反过来想想,又有谁容易。你不想做,谁想做。

当年的队伍,现在还剩下几个。

陈铭生看看老徐,又看看文磊。他们看起来都那么的平凡,那么的普通。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平凡的人,他们在承受着那似乎不该被平凡”承受的痛苦与压力。

偶尔想到这些苦痛,他们也会不满、也会愤怒。

可当真的地去计较公平与得失的时候,他们又会像现在这样,抽一口烟,然后低声说一句: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

从陈铭生进屋之后,文磊一直站在一边,陈铭生能看出来,他有很多想说的话。

很多想说、但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用处的话。

陈铭生安慰似地,冲他笑了笑。

文磊皱着眉,说:生哥……”

陈铭生说:谈恋爱了么。”

文磊摇摇头,没呢。”

陈铭生抽了一口烟,说:没谈恋爱记得别往前冲。”

文磊一脸尴尬,陈铭生和老徐跟两根老油条一样,哼哧哼哧地笑。

陈铭生弹了一下烟,对文磊说:文磊你先出去一下。”

文磊一愣,看向老徐,老徐闷头抽烟,看都没有看他。文磊最后看了陈铭生一眼,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