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瞒着我,撺掇我妹妹做了些什么?上次她知道了这些,不是明明答应不再追究了吗,你也说过会帮着我一起劝她,怎么现在又?……”一踏进家门,焦急等待的林笛已经急冲过来,对着黎奉天急切质问。过度的焦虑和担心已经逼得她快要崩溃,一想到今天这些新闻背后代表的意义,她就觉得浑身发冷。

那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虽然她对这些财经和政治上的事完全不懂,但是也能看出来背后藏着的波涛汹涌。妹妹在里面做了些什么,黎奉天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黎奉天挥了挥手,小马无声地退了下去,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林笛一眼,心里的不平和愤怒涌起来--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女人!

看着林笛那单薄的身子上只披着一件淡青色的睡衣,嘴唇也不知是气还是被冻到,正显出瑟瑟的苍白,黎奉天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随手从沙发上拿起一件薄薄的珊瑚绒小毯子,给她搭在了肩头:“穿得太少了,你……”

林笛忍无可忍地一把掀开毯子,直直地看着他:“求求你,跟我说实话,你利用我妹妹做了什么?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求你不要利用她,来达成你的什么目的!”

黎奉天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一抹冷冽闪过。这就是她的判断,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卑劣恶棍。

慢慢地走过去,他不再看林笛焦急的脸,而是自己从一边的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停了下来,把酒放了回去。

他眼角的余光里,忽然瞥见了林笛那苍白的脸色,一瞬间,他想到了他们相见那一晚,一切的糟糕和不可控制,好像也就是因为面前这一杯酒而已。

他回头,讥诮地看着林笛:“何必自己问问林磬,问她想做什么,问她我又做了什么?”

林笛看到了他眼里少见的讥诮,不由得一窒:“小磬她不接电话,我……我只有来问你。”

“可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是吗?”黎奉天冷淡地,甚至有点疲倦地摇了摇头,“我不是个擅于解释和开解的人,假如你想在我身上找证据来支持你的愤怒质疑,我劝你不如等。”

“等……等什么?”林笛怔怔发问。

黎奉天漠然道:“等你妹妹自己回来,等她打赢她想打的这场仗,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林笛的心,像是沉入海底。黎奉天的话就像一支箭,不但没有拨开云雾,却在她眼前指出了一道更加幽黑遥远的道理。而她仅剩的亲人,那个从小就撞了南墙都不懂得回头的倔妹妹,果然没有能接受妥协,而是独自在那条道路上,倔强地前行。

“你其实已经猜到了,不是吗?”黎奉天没有感情地反问着,“你原先想做的事,她想做得更大,更彻底。我得承认,她比你厉害且聪明。看上去,她想做的事情现在起码成功了一半。”

林笛颓然地跌坐在

柔软的沙发上,痛苦地掩住了脸。

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在亲身经历了那些可怕的阻力和折磨后,她选择了妥协和痛苦的后退,也用尽全力想要把妹妹保护在这些黑暗的东西之外,可是,还是失败地这么彻底。

“她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的……你为什么要帮她?”她绝望地喃喃道,清澈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害她呢……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还有,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威胁我,民不与官斗吗?现在你却和她一起胡来,又到底在想什么?”

“她逼我帮她。她说假如我帮助她给外公报仇,那么她就再也不坚决反对我和你的事。”黎奉天淡淡道。

林笛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看着黎奉天那淡然的眼神,她却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不愿意去深究黎奉天是为了什么才愿意趟这趟浑水,她的心越来越慌乱。

“小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她下一步的目标,对不对?”她颤声问。

黎奉天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叹息:“她很厉害。你看到的这些报道,几乎都有真凭实据。她在原家那位大少爷的书房电脑里,直接拿到了不少致命的证据。--现在的世道,哪有任何利润丰厚的行业背后,没有官员的影子?原氏也绝不可能例外。”

林笛呆呆地听着,呼吸快要停滞:“小磬她……她要原氏集团付出代价?”

“是的。”

林笛怔然想了半天:“为什么不是你那几个亲自去骚扰的小弟来负责任?”

“我那几个蠢材兄弟,不过是拿了点小钱,无心伤人而已。”黎奉天沉声道,“你妹妹的想法,才是找到真正该负责的人。没有原科地产和固丰市的官员相勾结,变商业征地为政府行为,你们的外公,就绝不会面临后来的困境。”

林笛只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昏。似乎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可是……可是她想怎样?”

“她要原科受到重挫,要原芮风脱下虚伪的外衣,最终,她要有人为你外公的死负责。……”黎奉天诚实作答,他清楚记得,自己也曾这样在某个晚上问过那个倔强而愤怒的女孩子,而她当时就是这样回答的。幽冷而坚定。

林笛轻轻地吸了口冷气。这些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在最初的悲痛中,她也曾这样悲愤地想着。可是很快,她就看到了无助,接着在黎奉天这里收获了更深的绝望。

“她不会成功的。那些人的力量,比她大太多,不是吗?……”她喃喃地道。

“所以她来求我。”黎奉天道,“而我也决定答应她。”

“你疯了吗,你……”

黎奉天几乎是极快地回答,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是的,连我自己都非常讨厌现在的我,像个让人怜悯的蠢材一样,做着原本不该做的事。而且做这些事的理

由,更像一个疯子。”

冷漠地盯着林笛,他幽深的眸子里有古怪的火焰在燃烧:“林笛,我真希望没有那个晚上,我没有遇见你。这样,或许我现在还是一个正常人。”

转身向楼上走去,他没有再继续交流的意思。方才因为听到她一声主动电话的欣喜和激动早已消失,那时的心情更像是一个笑话,让他忽然觉得对自己充满厌弃。

“黎奉天……”他身后,林笛忽然叫了一声。

慢慢停下脚步,黎奉天心里还是无法自控地一动,屏息听着身后那女孩的声音。

林笛沉默了片刻,不知怎么,看着他那沉默的背影,头一次觉得有点茫然和不忍。可是依旧无法说出什么柔软和温情的话来,她呢喃地轻声问:“小磬她现在……安全吗?”

黎奉天讥讽地笑了笑,没有回头:“她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

……是的,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检察院更安全呢?

只不过最安全的地方,却不会是最舒服的所在。

所以当林磬终于从那座有着庄严国徽的建筑中走了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疲惫。不过一天时间,却像是度过了几个世纪,而且她知道,这并不是尽头。

这里,她必将还要来很多次。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她短暂地开了一下,一大堆密集的来电通知瞬间跳了出来,伴随着急促的提示音。她机械的一一翻看着,除了姐姐,就只有一个人。

是的,这世界上,她本来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就连亲人也只剩下了一个。

而那个男人,曾经如此亲密,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漠然地看着那无数未接来电,她没有回复,转而看向了短信。

应该是发觉电话永远无法打通,那个人终于开始发送一条一条的短信,从简单到复杂,字数也越来越多。

“小磬,请回来听我解释。”

“不要相信那些报纸,原科没有做过那些事,见信请回复。”

“你外公的死我很抱歉,可是那真的和原科无关。我可以向你保证,原科没有授意做那些事,更不可能是幕后黑手……你在哪里,我需要见你!”

“我承认,这件事我后来是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样面对你。我i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我现在很忙,面对的事有点多,也有点累。……小磬你给我一个电话,我想见你。”

“你不愿意见我,是吗?好,我等你。我给你点时间冷静,我这边的事处理完,我再去找你。”

……静静地看着那些短信,林磬闭了闭眼睛,一条条地认真删了下去。她的眼圈很黑,淡青的血管几乎在一夜间浮上了眼睑下方,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可是她的手很坚定。删除那些短信的时候,就像是拿着锋利的小刀,划开了和过去的界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