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固丰市的街头，她忽然发现，半年多没有再回来，熟悉的街道已经开始有点陌生。

农机所昔日年久失修的破旧居民楼，早已经消失不见。原先十几栋旧楼所在的地皮上，整齐漂亮的高级住宅群拔地而起，有几十层的高层住宅，有联排的四层复式别墅，有的还在拔高，而有的，却已经封了顶。

熙熙攘攘的工地上，找不到农机所过去的影子了，更是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邻居。也对，他们都拿着补偿款搬走了，这里，又怎么会有熟人呢？

正在工地茫然徘徊着，忽然背后一声犹豫的叫声：“这是老李家的姑娘，小磬吗？”

林磬回过头，正看见农机所过去的看门老头。

“张叔，是我啊。”她连忙跑过去打招呼，“您怎么也在这里呢？”

老门卫推了推老花镜：“我本来就住在农机所门房里，拆迁了也没处好去，正好这里的工地晚上也要请人看守，他们就请了我。”

看看林磬，他道：“老远的我瞧背影象你，果然就是。哎……你外公去世的时候，也没见你回来，我就纳闷着你去了哪里。”

“张叔，我那时候在外地实习，没有联系上呢。”林磬红了眼圈，脑海里响起在原芮风办公室里偷听到的那个词，季大可口中的“惨事”，心头开始砰砰跳动。

紧盯着熟悉的老门卫，她颤声问：“张叔，我外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老头吃了一惊，疑惑地看着她：“你外公不是那天晚上和歹人纠缠中掉下楼，加上心脏病发去世的么？怎么，警察局不是老早就定了案？”

林磬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炸雷，直惊地她摇摇欲坠。什么？……歹人纠缠，掉下楼！

“张叔，您、您说清楚一点！什么歹人，到底怎么回事？”她急切地追问，心里像是油煎一般。

“你姐姐……难道没跟你说？”张老头迟疑又困惑，“当初政府强拆这块地，给的价格很低，你外公他们几家都不肯同意。结果就出了那档子事喽，虽然明面上是歹徒临时老抢劫什么的，可是大

家都心知肚明，还不是被背后的人弄来骚扰，逼人搬走么？可怜你外公性子执拗，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也当值，你姐姐哭着跑下楼，说是有歹徒入户威吓，然后你外公就摔下了楼，人事不省了。救护车来的时候，我还帮了把手。……你姐姐为什么瞒着你呢？这可真奇怪。”

林磬呆呆地听着，忽然大声道：“警察呢？警察有没有抓到凶手！背后雇佣他们的人有没有查出来？”

“哪有什么雇佣的人啊？”老张头叹息着，“这种事也只是猜测，警察局那边抓不到人，就只定性为普通的入户抢劫。再说了，官官相护，要强拆的是市政府，查案的是公安局，哪有人真的会管哦……”

林磬的耳中，听见了那强拆二个字。脑海里，有什么在不安而惊恐的东西在翻滚，呼之欲出。

她望着建筑工地上那显眼的“原科地产”的标志，声音有点嘶哑：“这块地，难道不是正常的商业拆迁吗？怎么又变成政府拆迁呢？”

“一开始是这家原科地产来谈判的，不太顺利。后来啊，就变成了市政府来拆了，价格比原先还低！”老张头啧啧叹息，“大家伙当然气不过了，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再加上你外公的事，可不都不敢说话了。转手没几天，这地还不是被这家地产公司买去了，官商勾结，哪个看不出来哦……”

心里像是被什么冻住了，浑身的血液都冷得像是不再流动。林磬默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些事情已经昭然若揭，在原氏集团听到的只字片语，在KJD事务所看到的那些奇怪删改。还有……今天听到的这些。

“要想知道更多的，去问问你家邻居刘老夫妻呗，他们当时也是拒不接受拆迁条件的。--对了，我这里还有他们新租房子的地址呢。”老张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找出老邻居们的心联系方式，还是忍不住疑惑唠叨着，“你姐姐咋个也不跟你说一声呢，哎……”

林磬颤抖着手，抄下了几位老邻居的联系方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向老

张头道谢，她机械地招手叫来一辆车，按照地址寻去。

……整整一个中午加下午，她没有吃饭，空着肚子辗转在几位老邻居间。事情的真相就像是被藏在冬日雪地下的污秽，随着阳光照耀，一点点显山露水，却因为化雪时吸收了四周的热量，而让周遭的人更加浑身冰冷。

夜色一点点来临，她终于疲惫满心，坐上了回往K城的长途车。车窗外，迷离的夜色浓黑粘稠，就像是能掩盖世间的一切污浊。僵硬着身体，她任凭悲痛和愤怒的潮水淹没自己。然而，随着一起袭来的，还有挥之不散的另一件巨大困惑。

姐姐……姐姐为什么要严密地隐藏着真相，丝毫也不向她透露呢？

眼前猛然浮现出一直守在姐姐林笛身边的那个男人，她只觉得心头莫名一冷。以前以为的守护，现在看来竟然像是监护；平时里姐姐淡漠平静的面孔……现在想起来，竟似隐忍难言！

她颤抖着手，终于拨响了姐姐现在和那个黎奉天同居住所的电话。

“我想找我姐姐说话。”听着卧室床头直播电话里那男人的声音，她咬着牙道。

电话里，那男人声音温和：“你姐姐晚上去看一个画展了，晚一点才会回来，我叫她回来给你电话？”

“她至今也没有配手机？”林磬尖刻地冷笑，忽然开始察觉以前没有在意的疑点。

黎奉天顿了顿，和声道：“是啊，我有叫佣人贴身保护她。”

保护，还是监视？林磬只觉得心在狂跳，血在暗暗奔涌。

“姐姐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做的所有事。”她一字字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留意倾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果然，如她所料，电话里男人忽然闭上了嘴巴。就算隔着电话，林磬竟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那个男人一瞬间发出了某种实质性的凌厉气息。

“那么，你想说什么？”他淡淡道。

林磬强压住心头的复杂感觉，愤怒、惊惧、强烈的疑惑，还有对姐姐满满的疼惜。“我想见你，现在。”她僵硬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