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到底怎么样!”派出所里,两名民警脸色不耐。其中稍胖的那个中年警察冷笑着看着林笛,把手里的钢笔重重往桌面一顿,“你报的案我们也立了,罪犯一时半会抓不到,我们有什么办法?每天有这么多案子,杀人的分尸的都有,哪一件不比你家的更厉害?”

年纪轻一点的小民警明显脸色好得多,不时看着林笛那漂亮的脸:“小姐,我们都跟你说了,不是什么案子都能破的,警力不够嘛……”

林笛摇摇头,低声道:“我不是来催问那些歹徒的下落的。我是来请求力案调查拆迁办和这件事的关系。理由我说的很清楚了……我怀疑是他们在背后雇凶来威吓。”

年纪大的民警脸色猛地一沉:“证据呢?就是你的怀疑?”看着林笛点头,他冷笑地很大声,“就凭你这几句,就能给你定一个污蔑国家干部、造谣政府部门的罪!”

“对啊对啊。”年轻警察附和着,“这可不是玩的,更不能随口乱说。”

林笛蓦然抬头,脸色气得煞白:“我哪里造谣了?事发当天晚上,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见财起意,专门来打劫?根本就是来吓唬人,逼我们搬走的。这背后没有人雇佣的话……”

“够了!”中年胖警察长身而起,“看看,暴露出你的目的了吧?明明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抢劫,你这个刁民,还不是想挟尸要价,多弄点补偿款!告诉你,我们人民警察不会纵容你的!”

林笛的嘴唇在颤抖,愤怒和无助挟裹着她的心,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你们……”

长身而起,中年警察沉着脸冷笑:“你不走是吧?好,你就在这里待着,慢慢等!”

年轻的警察摇了摇头,跟着他也走出了门。“呯”的一声,报案接待室的门关上了,发出重重的声音。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是不肯走么,今天就让她看看,想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中年警察冷冷地在门外道,转身离去。他身边的年轻小警察悄悄地叹了口气,也缩回了自己的小办公室:上面已经有人发了话,这个案子一定要冷处理,拖它个暗无天日、无人问津就好,哪有认真追查的可能?

可惜这个女孩就是不让人省心,就算是怀疑,可毕竟也就是她捕风捉影的猜测,难道就遂了她的意思,去调查政府拆迁办背后的人?怎么可能……

一个人坐在报案接待室里,林笛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小窗子。K城不是处于严寒的北方,这个时节,并没有统一的暖气供应,可是天气毕竟已经到了几度的低温,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身上更是一阵阵地发寒。没人理睬她,几个小时过去了,可以听见旁边的房间有轻微的人声,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过来看她一眼,问她一声。

渐渐的,口里开

始渴得厉害。她站起身,四处找了找,水瓶有一点点昨天剩下的温水。肚子里空空的,又饥又渴下,她只得找了桌上的一次性纸杯,把那点剩水喝了下去。

“你到底走不走?我们这间接待室也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门口,那个中年警察满面愠色,“我们得去吃午饭,你一个人留在这警局重地,算是怎么回事?”

抿着苍白的有点发干的嘴唇,林笛茫然地摇摇头:“你们不另外立案调查拆迁办涉嫌买凶威吓的事,我就不走。……”

“好,好!”老警察气极反笑,胖手一挥,“对不起,我们没法留着人看着你,要是到处乱跑的话,这儿到处都是机密,我们可担当不起。那就委屈你坐着慢慢等吧。”

“咔嚓”一声,他落下了门锁,从外面拿钥匙翻转了一下,心里气冲冲的。行啊,不走是吧,最后看看到底是谁哭着喊着,求人放她出去!

墙上简陋的时钟上的秒针一点点移动着,无精打采的。林笛坐在冷硬的长椅子上,恍惚地看着那指针,觉得它们似乎比以往走得慢了很多似的。

脑海里昏沉沉的,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直的坚持也只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是音乐知道一点,那就是……外公死得冤枉。假如不是那些动机明显的坏人深夜来袭,她和妹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不会死。

无论怎样,总得有人为这样的事负责,而不是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淹没在废墟里。

妹妹……妹妹假如在身边,她会怎么做呢?眼前浮现出妹妹那开朗的笑容和明亮的眸子,她埋下头去,低声呜咽起来。假如小磬在身边,就好了。她一定比自己能干,也知道用什么办法来给外公一个公道。

最起码,她不会像自己这样,茫然无措地只知道在这里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她有点坐不住了。不是因为饥饿,也不是因为焦急。而是因为……从上午八点多钟来到这里,她就没有出去如厕过。虽然只喝了一点点水瓶中的剩水来解渴,可是几个小时过去,腹中也终于有了隐约的涨意。

站起身,她走到门前,伸手去拉,却惊惧地发现纹丝不动。这才有点焦急起来,她用力地转动和拉拽,却都没有办法打开反锁的门。

返身坐下,她咬着牙,沉默地等待着有人前来再问问她什么,同时竭力地忍耐着小腹的便意。可是,屋子里沉寂而安静,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样。

不一会,她已经再次站了起来,脸上泛上了一层微红。走到门前,她举手拍门,小声地叫:“有人吗?……有没有人?……”

隔壁不远处的斜对门里,那个年轻的警察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虽然很同情这个年轻漂亮又柔和的事主,可是他毕竟不敢对抗老王的意思。再说了,不用点手段,

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不好打发呢。

不过,老王这一手,可真是杀人不见血,阴损又下作啊。摊开了报纸装聋作哑地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笛敲了几次门,都没有等来任何人。腹中的憋胀越来越明显,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强忍了半天,终于快到了忍受不了的极限。眼中噙着泪,她再也顾不得羞窘,开始大力地拍门:“有谁在?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依旧没有回应,就像是讥讽和嘲弄她的自不量力,纹丝不动的木门沉默不语,刚才还微有人声的外面反倒静了一些,沉默地任由这卑劣的手段在这小小的派出所里上演着。

急于释放的感觉死死抓住了林笛,她几乎快要崩溃!从小到大,虽然生活艰苦,物质条件比不上别的女孩子,可是外公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依旧尽心地把她们姐妹俩教导得自尊而内心傲气。而今天这样,在身体上的隐形虐待,是有生以来她从没遇见过的羞辱和痛苦。

疯狂地举手锤着门,她痛哭失声:“求你们,求你们让我出去……我要去出啊!”

就在她快要发疯的最后关头,一直纹丝不动的门,终于发出了一声天籁般的吱呀声。“哎呀对不起,有点公事外出了一会。叫什么叫什么?……”

林笛猛地一把拉开门,顾不得听那个中年胖警察得意的嗤笑,飞奔着向外面冲了出去,一口气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终于释放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疯狂地流了下来。

死死地咬着嘴唇,她才忍住没有在这小小的隔间里嚎啕崩溃。把自己关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颤抖,几欲昏死。羞耻、愤怒、后怕……齐齐敲打着她她快要崩断的神经。单纯如一张白纸般的她,从没想到,原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法子,可以叫人轻易崩溃。

是的,崩溃。

她不怕疼痛,不怕贫病,可是她害怕刚才这样无形的、刀子一般的羞辱。这种羞辱无形无影,甚至无法宣之于口,到处控诉,却足够让一个女孩子惧怕惊恐--只要一想想有可能再面临这样的羞辱,她就会浑身发抖。

……观察着从卫生间里终于出来的林笛,那个中年胖警察在心里得意地笑了笑。看那红肿的眼睛,就已经知道躲在里面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了:怎么样,对付这种一看就弱不禁风、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年轻女孩,随便弄一两条手段,就足够她们噤若寒蝉了。

“明天还来不来了?再来的话,我们也还是没有人手接待啊,说不得只有请你继续一个人待着--瞧,我们也不能赶人走不是?……”

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林笛面色惨白,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踉跄着,几乎是飘着脚步向外面走去。

离开这里。现在,她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就像是逃开一个魔鬼之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