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迷雾
赤水卫建立于洪武年间。
大明在洪武五年置永宁卫后，又在洪武二十一年，由马烨在赤水河的北岸建起了赤水卫石城一座以及四座卫所，即：摩尼所、白撒所、前所、阿所。
赤水卫城不算大，周长七百零四丈，约合两公里多，方圆五百米。原隶属四川省都使司，到了永乐十一年改隶贵州都使司。城中除了一些店铺，主要以屯军为主，百姓并不多。
董宣武猜测，当初太祖建立赤水卫的目的，应该是想钳制永宁卫，并控制由四川进入贵州的唯一通道。
以小制大向来是大明的常用手段，已经深入到大明的政治、军事的各个方面。
就比如设置了权利大得出奇的御史巡按，利用这个小小的七品官来钳制巡抚、布政使等地方大员。
又比如，辽东方面，用东江镇平衡关宁军；当初用董宣武去制衡辽东巡抚袁崇焕。
再比如，军队中的监军制度……
只可惜，两百年下来，卫所制度早已经腐败松弛，不堪大用，赤水卫早已经名存实亡，掌握在了奢崇明和安邦彦的手中，反而截断了朝廷四川与贵州通道，朝廷想要从贵州调兵入川，或者从四川调兵进入贵州，都需要绕一个大圈。
从格桑那里，董宣武得知，奢崇明屯守赤水卫的五千兵马，乃是其精锐所在，都是悍勇之士。赤水卫的城墙又是用石头建造，坚固无比，经过奢崇明精心整顿，已经有完善的城防措施。
这么一座坚固的城池，又有精兵防守，真的就那么容易夺下来吗？
而且五行卫从建军以来，其实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攻坚战，主要的战术是防守反击。广宁大捷是这么取得的，宁远大捷也是这么取得的。唯一例外奔袭广宁，其实是采取的是偷袭的策略，不能算做攻坚战。
无论指挥员还是战士，都没有大规模攻坚的经验，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当初只派出一个白虎营去奔袭赤水卫的决定是不是太过自信和鲁莽了点？是否要延迟对永宁方向的进攻，将周通的朱雀营也押到赤水方向上去，但这样一来，后勤补给又如何解决？
如果将朱雀营也押上去，一时被缠住，抽不回来，怎么办？而且此时奢崇明有了防备，朱雀营想穿过深山野林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个不慎，很可能没到赤水卫就全军覆灭。
另外，抽走了朱雀营，也会影响全局的布置，他手上可只有三个营的兵力了，如何攻破永宁沿途的关隘？
不错，秦良玉的秦兵（此处指秦良玉的兵马，秦良玉也是四川土司，但一向非常配合朝廷）耐苦战，可以用，但只可惜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一万多人，而且装备原始，战斗方式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周围的其他几路人马，让他们防守可以，让他们进攻，董宣武实在不敢，特别是那些来助战的土司兵马。董宣武实在不敢肯定，他们的心是向着哪一边。到时候说不定会倒打一耙，坑了五行卫。
董宣武隐隐约约记得上辈子在网上看到过，在崇祯年间，云南的某位大土司也造反了，规模也不小，直到明朝灭亡也没有能平息下来，直到大清建立后很多年，才被吴三桂平定下来。
那次土司作乱肯定不是指的这次奢安之乱。奢安之乱并未真正波及到云南。
但是这也意味着，从云南的援军，特备是土司兵马，其实是很不可靠，董宣武必须要防着点。
虽然现在看来，云南的这些土司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可是天知道云南那位造反的大土司，会不会因为他董宣武的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提前起事？如果是那样，乱子可就大了，西南川、黔、滇三省可就全乱了。
毕竟川、黔改土归流如果一旦成功，云南同样不能置身事外。这是利害相关的事情，云南那些土司会坐以待毙吗？
如果川、黔、滇三省一乱，战火还可能延伸到湖广，五行卫就这么点人，即使将京城的新兵全都调来，对偌大的西南来说，也只是沧海一粟，要平息叛乱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五行营一旦被缠住，辽东的女真人安肯雌伏，也必将再次起兵……
遵义城宣慰府中，董宣武静静地站在悬挂的川东南地图前地图前，目光却紧紧盯住位于地图左上角的赤水卫，心中忧心忡忡，想的事情越来越多，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和犹豫。
马忠走到他的背后，顺着董宣武的目光望去，笑着说道：“董大人，咱家是个阉人，行军打仗的事咱家知道得不多，不过咱家知道一个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箭既然射出去了，就像赌注拍上了赌桌，收不回来了。
咱家知道将军的想法，担心熊兆琏那边出问题，是不是？可是现在咱们五行卫不是当初建起来时那三两百人，也不是出征辽东时的两千多人了。
而是七千多兵马，再加上杂役，足有一万多人。如果算上周边的友军，已经有数万兵马了。将军你也不再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而是三军的统帅。不能每场战斗都来由你指挥。
一切都不能按以前来，董大人，要学会放手啊，学会相信自己的部下！既然熊将军他自己都没有认为凭白虎营一营攻不下赤水卫，守不住赤水卫，将军你又为何要怀疑？”
董宣武身子一震，心中豁然开朗。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想到平时很少在军事上插嘴的马忠却是最了解他的人，一语拨开了心头的迷雾。
是啊，他现在也是一方大员，三军统帅，想问题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局限于细节。该放手时需放手，要相信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将领能够做好他们的事情。
他要指挥的是一场战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是一场战斗。
越级指挥向来是军中大忌，多头领导更会让战士们茫然不知所措。古往今来，多少战事，多少事情就因为此而失败？
至于其他，这不是都还没发生吗？至少，李自成成了他麾下的一名小兵，吴三桂也是麾下的大将，现在看不出丝毫打算做军阀的意思。
董宣武转过身来，朝马忠长揖：“多谢马公指点迷津，拨开董某心头迷雾！”
马忠心中乐呵呵地，能得到董宣武的认可，他觉着是一种无上的荣耀，甚至比得到皇帝的赞许更让他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