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悲凉

方震儒也没想到董宣武居然如此上道,不仅上次广宁大捷记了他一功,这次八竿子打不着的宁远大捷也没有忘记他。

宁远大捷的功劳,他的确很想要,有了这战功,他的升迁会变得容易得多,他的名字,更会因此而留名青史。名和利,人的一生,不就是求的这两样么?

只是,身为辽东巡抚的袁崇焕没有半点功劳,反倒是他这个辽东巡按御史有策划之功,这未免显得有些古怪。

方震儒面色显得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董宣武二愣子脾气,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反正他也算劝说过董宣武,算是尽到了义务,也就没有再提此事。

话锋一转,方震儒又说到了缴获。

董宣武嘻嘻一笑,无赖的面目暴露无遗,坚决说女真人走时把所有的缴获都随军带走了,五行卫只在大营中搜到了羊十八只,猪三十五头,粮草八车,白银一百两。羊和猪昨天犒劳兄弟们时都吃掉了,一百两白银倒是还在,可以让方震儒带回宁远城交差。

不过,五行卫作为客军,奔赴宁远城来解围,吃喝用度及军饷都不是个小数目,希望方震儒方大人能够催一催辽东巡抚袁大人,尽快拨付,以免军心不稳。

方震儒差点从椅子上跌倒在地,心说:“我入营时还看到战利品堆积如山,你五行卫正在清点,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现在你却告诉我,只剩下一百两银子,这不是故意埋汰袁蛮子吗?”

方震儒心里也明白,董宣武纯粹是想气一气袁崇焕,此事与他也没多大关系,急忙岔开了话题,说到了第三个目的,那就是袁崇焕希望董宣武能进宁远城一趟,两人当着方震儒的面,彼此坦诚相见,澄清误会,把一切都说清楚,化干戈为玉帛。

又来这套?跟袁崇焕那厮有什么好谈的,难道他会承认当初的阴谋?

董宣武心中一突,原本历史上袁崇焕就是利用这法子借着上方宝剑的名义,杀了官位品级还在他之上的大将毛文龙的(董宣武的记忆有些错误),他要是进了宁远城,城门一关,他董宣武还能有好果子吃吗?现在袁崇焕由于平辽坡大捷的缘故,早早当上了辽东巡抚,手中也持有上方宝剑(明朝巡抚都有被赐有尚方宝剑,前文提过)。

而且,当初在平辽坡,袁崇焕就有对他动手的前科。

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去还不行。

不管怎么说,袁崇焕还是他董宣武名义上的上司,又是主动求和,不去的话,董宣武显得理亏,好像怕了袁崇焕似的,又让人觉得他董宣武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而且,现在毛文龙还在皮岛上活得有滋有味,有了董宣武支持的那一大笔银两与粮草、物资,又借着野猪皮东征之机在辽东大捞了一把,东江镇的日子虽然依旧十分拮据,但过得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滋润。说袁崇焕可能会擅杀大将,恐怕没人会相信。

况且,邀请是由方震儒代为发出的,董宣武可以不给袁崇焕面子,但不能驳了方震儒的脸面。方震儒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官不大,但身为巡按御史,职权大呀,董宣武还要在辽西这块地方混下去,总不能把所有的人得罪个精光。

玛德,去就去,当年关公也敢单刀赴会,后世李云龙更敢一个人赴宴,岂能让这两人专美,手榴弹,我有啊!不怕死的勇士,五行卫也从来不缺!

董宣武牙一咬,当即拱手答应:“既然方大人这么说了,宣武怎敢不从?”

方震儒松了一口气,袁崇焕拜托他的三件事,他总算完成了一件,不然这脸可丢大了。

将方震儒送出了营门,看着方震儒远去的背影,董宣武眼中一片阴霾。

马忠有些担忧,低声提醒董宣武:“董将军,袁崇焕那厮会不会玩阴的?要不,明日咱家跟你一齐去?袁崇焕那厮不怎么地道。”

时至今日,马忠与五行卫已经形成休戚与共的关系,五行卫不断打胜仗,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马忠的功劳,他脸面上也有荣光,跟人吹起牛来也有资本。虽然他是太监,注定是不能在外庭做官的,但是,天子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魏忠贤魏公公不就是因为有皇帝的信任,一时风头无俩,才能与朝臣分庭抗礼并稳站上风吗?

要是五行卫打了败仗,甚至全军覆没,董宣武也许因为种种原因可以逃脱处罚,他这个监军可是逃不掉。朝廷杀个太监,比杀一只小鸡还容易,而且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除非他是魏公公的亲信。

马忠知道,五行卫是由董宣武一手建立起来的,五行卫能走到今天,与董宣武分不开的。董宣武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五行卫必定也会随之完蛋。那他马忠也同样落不着什么好,被调派到南京养老恐怕是最好的结果,哪会有如今这么风光?

因此,对董宣武的死活,马忠格外上心。前天努尔哈赤围攻五行卫时,他一直都呆在董宣武身边,包括防守河岸防线的时候,俨然成了董宣武保护者,替代了傻大个周通,生怕哪只不长眼的箭把董宣武射死了。因为他知道,只要董宣武还活着,哪怕五行卫其他人全都战死,五行卫还可以重头再来,董宣武要是战死了,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才比别人多想了一些,暗自为董宣武的安危担忧。

董宣武心中一阵感动,他没想到,说这话的竟然是一个太监。

微微一笑,董宣武答道:“马公公,不必担心,我既然敢去,自然会有万全的准备。就凭袁崇焕,他还奈何不了我!”又轻轻叹一息一声,说道:“只可惜,这次没能趁机灭了野猪皮,也没能灭掉皇太极,我想,我们五行卫在辽东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马忠大为惊讶,急问道:“董将军,何出此言。新军已经训练完毕,待到抵达辽西之时,挥师渡过辽河,平息辽患,指日可待,怎么突然说这丧气之话?”

董宣武摇头不语,转身朝大帐走去。

马忠呆立在辕门前,心中琢磨着董宣武的话,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董宣武此语虽然说的无头无脑,没有缘由,但是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出现。究竟是什么原因,马忠也说不清楚。毕竟,他只不过是内庭中的一个太监。本事虽高,却并受皇帝的信任与器重,朝堂中的那些事,他知道的实在不多。

千头万緖,如一团麻一样缠绕在马忠心头,忽然,马忠感到一阵莫名悲凉,辽事颓废至此,难道这才是其中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