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泉之中休息,不过是这一次旅程之中,一个小小的休憩而已。

护送朱祁镇的军队加上侍从百官,在新近赐名的承德县,略作修整,因为之前还能乘坐火车,不管怎么说这个时代的火车,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比起这个时代其他交通工具,实在是胜过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从这里开始,大军就要脱离铁路线活动,虽然还有驰道,但是驰道的运载能力与火车相比,仅仅是一个补充而已。

巡视塞外,从某种程度上,与一场军事行动,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少了一些交战的环节,其余的各项准备,都是大差不差。

这个时候,朱祁镇挑选出来的马永,虽然年轻,却显露出不一般的能力,将这些上上下下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见朱祁镇这么多皇帝做下来,还真有几分识人之明。

不过两日。马永一切都准备好了,向朱祁镇请示。

朱祁镇点头答应,大军这才再次出发。

似乎是泡过温泉,对朱祁镇的身体真是大有好处,还是久在樊笼里,今日复得返自然,朱祁镇的心中非常愉快,这种愉快的心情,也反作用于朱祁镇身体之上,觉得自己似乎又年轻了起来。

朱祁镇并没有听从大队人马的意见,在驰道的马车之上。

因为驰道上的马车,在颠簸之上,未必比火车要好。他与骑兵浩浩****的走在驰道一侧,看见了与中原迥然不同的风光。

而今正是春夏之交,草色漫天接碧而来,一眼就能看到十几里之外,似乎天地都入目中,让人心情仓畅快之极,有一种要策马扬鞭,奔驰在天地之间,无拘无束的感觉。

当然了,这个时节正是风沙大做的时候,常常有风沙迎面而来,这让朱祁镇内心之中,不由的有些警醒。

刚刚还天朗气清,但是转瞬之间,就风沙大做,遮天蔽日,一粒粒沙子打在人脸之上,就好像是针刺一般。朱祁镇顿时有些承受不住,自然被将士们护送回到马车之中居住。

回去之后,朱祁镇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伸手一抚摸,只觉得身上,头上,衣服上,都有一层薄薄的黄沙。

“陛下,洗洗手脸吧,而今在路上并没有足够沐浴的水,还请陛下忍忍。”怀恩端着一盆水说道。

朱祁镇自然知道,而今是在车上,根本没有带多少水,估计这一盘水,也不是生活用水,而是从军中的食水之中节约出来的。朱祁镇说道:“朕那有这么娇气。”随即伸手洗把脸,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他问道:“塞外一直是这样吗?”

怀恩说道:“奴婢刚刚问过下面的人,一向如此,似乎这些年风沙大了许多。”

朱祁镇心中微微有一丝沉重。

这就是他从奏疏之上,看不到的情况。

漠南的情况,在各级官员的口中,都是一片大好。整个漠南而今已经有几十万汉人百姓,聚集好几次地方耕种。甚至在东胜位地区,已经有了塞外粮仓之名。一度从东胜卫向宁夏,大同等地区调运粮食。

方才有丘浚的撤都司设省的想法。

只是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塞外的风沙一日胜过一日了。

朱祁镇沉吟了片刻,吩咐怀恩说道:“下去查查,将这二十多年塞外风沙频率次数,汇总一下,给我送过来。”

朱祁镇习惯了不断的处理各项事务,这才是朱祁镇的生活本身,此刻也是如此,虽然出来只是想看看大明大好河山,但是发现任何一个问题,朱祁镇总是忍不住去看看,想知道能不能处置。

这似乎是一种本能。

在当晚扎营的时候。朱祁镇就拿到他想要的。

至于这半日之内,下面无数人是怎么高效率运转的,朱祁镇并不是太关心的。

他看过之后,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大量在漠南屯垦是有副作用的。

漠南之所以是漠南,就是因为在大戈壁,古人所称为瀚海之南,甚至开平城,就是元上都,就已经北临沙漠。

距离沙漠越近的草原,生态就越是薄弱。

而今改游牧变成了定居,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种朝圈养了,这固然大大提高了畜牧业的生产效率。但是如此一来,也大大的增加了草原的负担。更不要说,还有不知道多少汉民在草原之上,开垦的土地。

如此一来,固然加大了大明朝廷对草原的控制,增大了北京的战略安全。

但是对草原是另外一种伤害。

要知道在草原深处,很多地面植被都没有自然恢复能力。

在中原很多地方,将一片植被给去除之后,不用管,一段时间之内,自然会有植物将这一片空地给填满。

但是在草原之上,却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全是这样的。在临近沙漠的有一些地方,将草皮挖出一个洞来,等待一段时间,将不是植被重新将这里覆盖,而今这里会成为沙漠的一部分。

当然了,这仅仅是朱祁镇自己的想法。

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回答朱祁镇的疑问。

于是,朱祁镇在今后几日,宿营的时候,很注意观察自己的宿营地,并且找到当地的人来询问。

朱祁镇是沿着驰道而行的。数万大军选择的宿营地,自然是当地的聚集点,朱祁镇细细看过,这里的村镇布局,就是一车站为中心扩散开来,一般来说这里都有一个湖,或者一条小河,在水源的滋润之下,这里的水土非常好。足够开垦出耕地。

而耕地外面,就是各家划分出来的草场。

就这也农业牧业与沿着驰道进行的商业,有机的结合起来。形成了漠北小镇的基本格局。

漠北大大小小的汉人村落与小镇,在经济结构之上,或许有些区别,但是大差不差。

至于风沙之事,这里并没有多少体现,毕竟这里还是燕山北麓,很多发源于山脉之中的河流,都从南向北而流,这里纬度更低一些,对人类活动的容忍程度更高一点,还看不出这些风沙侵蚀的环境。

这也给朱祁镇提了一个醒。

就草原上环境保护这一件事情,恐怕不能一刀切。

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过度开垦自然不行,甚至他怀疑汉蒙之间的矛盾,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因土地的使用。

倒不是说蒙古人不想让汉人用土地。

蒙古人作为战败者,他们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说:“不。”只是蒙古人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做环境保护,但是他们并非环境保护的意思,这种意思就是隐藏在蒙古人各种传说与神话之中。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人与自然之间,该怎样的相互调合。但一些事情做了之后的后果,他们却是知道。

毕竟,蒙古人在草原之上生存繁衍多少年了。

是有自己的经验与智慧的。

汉人将关内的做法,用到关外,有些是可以的,有些却是不可以的。

这也给朱祁镇出了一个大难题。

怎么说?

对于朝廷来说,一刀切的政令是最简单,也是最方便的事情了,但是严苛规划某些地方什么能做,不能做。本来就是一繁琐之极的工作,更不要说在做这一件事情的时候,还要派人监督落实。

不是朱祁镇小看大明政府的行政能力。

实在是这样的政令落实,很难不扰民。不出问题。

随着越往北,朱祁镇心中担心就越重了。

因为如果刚刚出了燕山北麓,朱祁镇面对的是比北京城之中大了不少的风沙,动作就遮天蔽日,黄沙充塞天地,虽白昼,却好像是黄昏的景色,还看不见沙漠本身。

但是在大宁城附近,朱祁镇就看见了。

一片片**的土地,虽然还不称之为沙漠,但鲜少植被。可以称为荒漠了。

当然了,数量还不算多,毕竟大宁卫还不算太北边。

但是很多沙尘未必都是从大戈壁之中吹出来的,而是从这里飞扬而去,一知道北京,甚至北京以南的一些地区。

朱祁镇在大宁城外,就远远看见了这一座大宁雄城。

而今的大宁城,已经不是当初的大宁城了。

当初大宁城不过是国初建立的城池,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不成样子了,连驻军都不大能用了。而今的大宁城,就是大明漠南都司所在地,可以称为省一级的城池了。更不要说大宁的特殊地位。

大宁不仅仅是掌控漠南蒙古的要点。也是一个交通要道。

驰道从大宁向三个方面蔓延,第一个方向,从大宁向西而去,向开平城方向,连接开平,东胜,穿过阴山与黄河之间的地区,与宁夏连接在一起,与西北驰道连接在一起。

向东北方向绕过大漠戈壁,再向西北而去,与龙城相连。往正东,就是与辽东相连。

可以说坐镇一地,兵临四方。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的。

所以之前的大宁旧城就不能用了,由兵部拨款重新营造新大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