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存在形式(三)

一束远光手电筒的强光照在我脸上,闪得我的眼睛疼,赶紧歪头闭了起来。内心骂着脏话,真想召集动物出来收拾他们一番!

“温震博?!那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詹晓龙走过来问我,带着一贯的质疑从头到脚地把我打量了一遍。

“失眠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顺便喂喂流浪猫啊!”我信口胡诌着,撒谎谁不会,脸不红心不跳。

“喂流浪猫?不在你们小区,而是跑那么远到公园来?”詹晓龙对我的话并不买账,保持着质疑。

“都说了睡不着出来溜达,顺便——喂流浪猫!顺便!不要听了后半句就忘了前半句好吗?”我不爽地怼回去,不知为何,我看他好不顺眼。总感觉他有些装模作样的假正经。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詹晓龙注意到了我怀里被外套裹着的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问到。

“还能是什么?猫粮呗!我沿途喂了将近十来斤猫粮呢!”我继续撒着谎,但此时内心已十分紧张了。万一詹晓龙让我把外套打开给他看看猫粮的话怎么办?我抱着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估计怎么也解释不清吧。

“猫粮?猫粮你用衣服抱着干嘛?我看着形状不太像呢!打开让我看看!”该来的还是来了,詹晓龙这天杀的,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都喜欢找茬,烦死人!

“看呗!给!”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抬起手把包裹着胡永一断臂的外套递过去。其实暗暗地已经召唤了公园里离我们最近的流浪狗赶过来。

詹晓龙伸手过来接过我的外套,当他的手抓住被外套包裹着的断臂时,淡漠的表情瞬间变得惊诧起来,相信断臂的触感已让他猜到了一二。

他瞪着我,想要打开包裹着断臂的外套查看,但我死死拽着不放手,与他僵持着。我在等待正向我们这边一路狂奔的流浪狗的到来。

“放——手!”詹晓龙警告性地说了一句。

我露出淡淡的微笑看着他,歪歪头,感受到流浪狗已离我们近在咫尺,耸耸肩,一派轻松地说:“放手就放手,那么凶干嘛!詹队,你可要抓好了哦!”说完,我松开了死拽着外套的手。

詹晓龙哼了一声,正准备打开包裹着断臂的外套,一条中大型犬从我们的侧面飞速狂奔了过来,临近我们时后腿弹地而起,飞扑向詹晓龙手中的外套,张嘴死死咬住胡永一的断臂,妄图将其从詹晓龙手中夺过带走。

虽有些突然,但詹晓龙还是反应极快地抓紧了我的外套,将欲带着断臂离开的流浪狗扯了回来。另外两个警员见状想上来帮忙,治服那条流浪狗。

我才不会让他们成功,我原地不动,装作吃惊的模样,偷偷又召唤了几只飞鸟过来对那俩警员进行攻击,限制住了他们的行动,不让他们上前帮忙。

詹晓龙牢牢拽着我的外套不放,和流浪狗僵持着。我正想着再召唤几条流浪狗过来帮忙,却瞥见包裹在我外套里的断臂在他俩的撕扯拖拽中有些露出来了。我刚才只是用外套包裹住了断臂和胡永一的外套而已并没有打结系上……我看了看詹晓龙,他专注于在与流浪狗的角力拉扯中,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从我的外套中露出来的手指头。

烦死了,怎么我就摊到这倒霉事。我内心崩溃地吐槽着,给流浪狗下达松口的指令。流浪狗立刻松开了紧咬住断臂的嘴,仍在用力向后拖拽的詹晓龙顺势重心不稳地向后摔倒在地,他的手仍牢牢抓着我的外套。可外套包裹着的断臂和胡永一的血衣在詹晓龙摔倒时散落了出来,掉在一旁的地上。

我再度发送指令,让流浪狗冲过来,优先咬住拾起胡永一的断臂,迅速钻进了一旁的树丛里,一溜烟逃离了现场。

摔倒的詹晓龙爬起身来,攥着手里的外套,发现里面的东西没了,气急败坏里往流浪狗逃跑的方向追了几步,却已不见其身影,恨恨地返回来怒目圆睁地瞪着我,一把抓起我的衣领,“是你干的吗?鸟和狗都是你叫来的吧?!”

我故作惊惶的举起双手,“你在说什么啊詹队?我把鸟和狗叫来?你开什么玩笑啊!”

“少跟我在这儿演!不是你是谁?刚才那条狗叼走的是什么?你的外套里包着的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詹晓龙气不过地使劲摇晃着我大吼着问。

“都说了是猫粮嘛……”摇得我心烦,我让围攻那两个随行警员的飞鸟离开,然后不耐烦地大叫一声:“警察打人了!!”

果然有效,刚从鸟群围攻中脱离出来的警员听到我的喊叫声,连忙冲过来拉开了詹晓龙和我,挡在我俩中间,“冷静,詹队,冷静一下!”

警察打人可不是小事,队内处分可是很严厉的,怎么说我也曾经在警务系统里待过一段时间好吧。

我和詹晓龙就这么僵持对峙了一会儿,一个警员在中间隔开我俩,而另一个警员则把刚才从我的外套包裹中散落出来的胡永一的血衣拾了回来。

“詹队,有异常!”随行警员把血衣交给詹晓龙说。

火气十足的詹晓龙接过那件血衣,看了看,用手撵了撵衣服上的血渍,顿时露出了“看你还怎么狡辩”的表情。走到我面前,拿着血衣问我:“这是什么?”

我强装镇定地回答:“带血的衣服咯,明知故问。”

“你的吗?”

“不是我的是你的吗?”我外表平静,但内心却十分紧张。已有些语无伦次了,乱怼。

“我看你身上好好的嘛……这衣服上的血可还没干呢!”詹晓龙露出凶巴巴的模样,严厉地问到:“快老实交代!上面的血是谁的?还有,刚才你让那条狗抢走的是什么东西?”

完了完了……我一阵慌乱,该怎么应对当下情形?要据实交代吗?那岂不是就把胡永一给卖了?不行不行!可是,我还如何解释詹晓龙手中这件衣服上的血渍呢?

“他们就三人,你直接把野狗们都叫出来,直接干掉他们仨,然后再吃掉不就得了?”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奥斯卡突然出声向我提议。

“那可不行……”我听到它的声音,下意识地拒绝了它的提议。

“嗯?你说什么?”听到我的拒绝声,詹晓龙问到。

“没……没什么……”我连忙摆摆手回答他。还好他听不懂奥斯卡在说什么,若是被他知道奥斯卡建议我杀了他们,他会不会立马掏枪把我崩了……

“胆小鬼,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都不会!”奥斯卡在一旁冷漠地吐槽到,给我提出另一个建议,“那你就闭口不言,保持沉默,他爱带你回公安局你就跟他走,反正他也找不出什么可控告你的证据,进去喝茶待个一天就可以出来了,没事儿!”

听上去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又没犯啥事我害怕什么啊!抓我就抓我呗,就密集轰炸地重复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罢了,我继续保持缄默就行,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于是,我听从了奥斯卡的第二个建议,闭口不言,保持缄默起来。

任凭詹晓龙再问我什么问题我都一脸冷漠淡然地不回答,回之以婊里婊气的暧昧微笑。就这么地了,你能把我怎样!我在心里鄙视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詹晓龙接了个电话。他与来电的人交谈了几句,结束通话,严肃着表情看着我说:“公园中部的湖心广场发现大量血迹,痕迹新鲜,血仍未干,疑似人类的血迹。现在怀疑刚刚在湖心广场上发生了恶性的伤害事件……”

我不安地左顾右盼着,但仍紧闭着嘴不言语。

詹晓龙拿我无法,遗憾地摇摇头说到:“温震博!现在怀疑你和刚刚湖心广场那边发生的恶性伤害事件有关,需要你回公安局协助我们调查!”说着转头冲那两个随行警员喊了声:“血衣证物收好,带他回局里去!”

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被詹晓龙带回了公安局。到了公安局,我照样是保持着沉默不语,任凭他们威逼利诱我都不为所动。

一件血衣,和一个满是血痕的现场,未见受害者在哪儿,他们能把我怎样。我坚信着这一点,心里有数地留在公安局拘留室里喝茶睡觉。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奥斯卡便带着小熊和赵燕来公安局保释我离开了。

离开公安局时,我和詹晓龙又撞见了,我嘚瑟地看着他,他狠狠地望着我,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赵燕回家,小熊带着我马不停蹄地去了中心医院。当时胡永一仍未脱离危险期,我们大家伙儿都聚在医院里焦急地等待着医生对他的抢救和治疗。

结果我刚和小熊抵达医院不到半小时,詹晓龙又带着人到医院来了。说是接到报警,得知中心医院接诊救治了一个遭遇恶性事件身受重伤的人,怀疑与昨晚他们在人造湖公园的湖心广场发现的满是血痕的现场有关联,便带队过来问问话。

当詹晓龙再度与我们撞上,他心里大概就有数了。知道胡永一就是那个身受重伤正在被抢救治疗的人,詹晓龙了然于心地让他的随行警员先行离开了医院。

他深表遗憾地慰问了一下胡永一的伤情到底有多严重,试图用共情的方式来打开对我们的问话,获得湖心广场事件的线索消息。我们看透了他的心思,每个人都没怎么搭理他,最后他觉得自己再继续留在医院也是自讨没趣,索性识相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人造湖公园撞见时,你外套里包着的东西是胡永一的断臂吧?”詹晓龙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出来,递了罐热咖啡给我问到,把我从十天前的回忆里拉回来。

我双手握着易拉罐暖手,模棱两可地回答:“你觉得是就是咯,反正我告诉你了那是猫粮。”

詹晓龙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湖心广场的血迹共验出了三个人的DNA,其中一个是胡永一,一个是景林的,另一个是前几天到公安局报人口失踪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是人造湖公园那片区域的协勤保安……”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口咖啡。心想,查案效率还挺高的呢。侦查推理方向对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话说他们都是去哪儿搞到胡永一和景林的DNA样本参照比对的?真有他们的,做贼也不赖嘛!

他继续问到:“那晚你们行动了对吧?你们针对景林展开狩猎行动了对吧?为什么不叫上我?”

我不置可否地喝着咖啡,做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见我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又继续说:“你们把景林杀了,然后操控动物把他的尸体给吃干净了是吧?但现场的血痕却处理不了,所以被我们发现了。胡永一的手臂就是在行动中手上弄断的吧?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何现场还有第三个人的血样留下了呢?是你们杀了他还是他不幸撞见了你们的战斗被误杀了?但结果是他也被毁尸灭迹了,你们干的这是什么事!!你们都在犯法知道吗??”

“哦?”我听到他教育的语气,顿时不爽了起来,怼回去:“证据呢?别看到大量血迹就说人死了,人找不到没准是出国旅游去了呢?护照丢了又发生意外客死他乡,怕是找也找不回来吧……”我编造着自己都不信的狗血剧情糊弄着詹晓龙。

“哼,现场的血迹里,有许多脏器组织液以及脑脊液的残留,你觉得这是受了什么样的伤?”詹晓龙笃定地反驳回来,让我无话可说。

“总之……你有证据就抓人啊,说那么多干嘛?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晚我就是失眠过去溜达喂流浪猫的。”我被他的笃定乱了方寸,有些不淡定地回到。

“你们到底把我当成多冷血无情的人了?!”詹晓龙大声骂了我一句,“那晚我以为在人造湖公园发生的是其他恶性事件,所以才对当时在现场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严查询问,还把你抓回局里。后来我猜出来那晚你们是对景林展开狩猎行动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懊恼和生气,你们为什么要不通知我,要把我排除在外?胡永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差点儿死掉?你觉得我去医院看他就是为了查案而不是关心他吗?”

他很真诚地在表达,但我仍旧无动于衷。

他继续慷慨激昂地说:“景林犯下的滔天罪行我心里有数,我也知道他完美地犯案让警方根本找不到证据对他进行立案抓捕。所以你们要对付景林,我是举双脚赞成的,不要以为我是个循规蹈矩,不知变通的警察。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任我呢?我也想出一份力,或许你们让我参与了,胡永一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了……”

“哼!你太高估自己了吧……”我忍不住冷笑一声。他说得再好听,再激情四射,都掩盖不住他是来打听真相的动机。我早就把他看透,不会被他说动。喝干净罐装咖啡,丢进垃圾箱里,冷漠地说:“行了行了,别表立场了,说吧,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套什么话?”

“套话……你说得也太难听了吧?”詹晓龙收起激昂的情绪,变得冷静起来,他也喝干净咖啡,捏扁易拉罐,问我:“你们解决掉了景林说实话我也觉得大快人心,但我想知道,那个公园保安到底是谁杀的?”

“这不该是你詹队会说出的话吧?你的意思是,杀了景林你不会追责,但杀了那个公园保安却要追责吗?你这警察当的……立场有问题吧?不管景林还是公园保安,都是鲜活的生命,谁也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生命不是吗?”

“你……”詹晓龙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哼,想套我话,省省吧。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我一阵欣喜。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得意地冲詹晓龙笑笑,掏出手机接听。

“嗯?什么!?胡哥醒了?!”我听到电话那头吴蔚兴奋不已的话,感到惊喜振奋的同时,下意识地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说完才感觉到一旁的詹晓龙射来一脸热切的目光。

“好的,我马上过来!”挂上电话,我感到烦躁地对詹晓龙说:“你该不会现在就带人去医院找胡哥问话吧?他才刚醒,我拜托你让他缓缓好吗?”得意不过半分钟,我的语气立马柔软下来,带着些许求饶。主要胡永一醒来这事是从我嘴里漏出去的,我有些自责,生怕吴蔚他们怪责我嘴窟窿把不住关,所以我希望詹晓龙不要现在就去骚扰胡永一。

“不啊,我就和你一块儿过去看看他……”这次轮到詹晓龙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胡永一醒来了我也很替他高兴啊,瞧你说的我是有多不关心他似的。”

“当真不会去骚扰胡哥吗?”我不放心地向他确认。

“若你不相信我,向我要这个保证也没啥意义吧!”詹晓龙的手一直摁在我肩膀上,挂着的微笑令人感觉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