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有紧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听完俞安雨的警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审讯室静得可怕,僵持了很久,方知有才开口:“在字母圈的gay吧里,宋罄主动找我搭话。”

“gay吧?你是同性恋吗?”俞安雨直勾勾看着方知有,好像连隐秘的性向问题从俞安雨这种正直的人嘴里说出来,都没有避讳的必要。

方知有嘴角一弯:“**对象是女士的话,我好像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俞安雨对从眼前这个衣冠禽兽嘴里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并不感到意外,他看似回答了自己的提问,却又巧妙的回避了根本的问题。俞安雨也没有计较他没有说实话,而是眨了一下眼,示意让方知有继续,方知有娓娓道来,那并不是多么浪漫的相遇,但是在字母圈的gay吧,可以略过所有毫无意义的铺垫,直接进入主题,甚至不需要表白,只是**裸地用****的眼神望向眼前的男人,然后对他说,我想做你的狗。

*

“你为什么会答应他?你有什么原因必须要发生一段**关系?”俞安雨打断方知有,方知有虽然用很露骨的词汇在描述他和宋罄的相遇,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那不是一场旖旎的艳遇,而如今发生的一切也不是什么糟糕的噩梦,只是平淡生活中普通的一天,发生过的普通的事情。

“因为我在做一个心理学实验。”方知有抬眼和俞安雨对视,眼神里没有一丝回避,“我不能只凭我的一颗脑子无端地假设,我需要现实生活中的样本,去支撑我的理论。”

“是个怎样的实验?”

方知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俞安雨也没有急着追问,过了好久,方知有才答道:“压迫在精神控制中的反作用表现形态。”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像是咬紧牙关坚持了很久,最后功亏一篑说出了心里的秘密,反倒是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你只有这一个样本?”俞安雨明知故问。

“他是唯一一个活人样本,之前研究的其他的样本都是历史人物,结合他们的生平和历史发展作出分析,但这样的研究有特定性,只会越走越窄,所以我想加入一个与时俱进的样本,一起参考。”

“你的实验结果呢?”

“警官,在论文没有发表出来之前,这样毫无底线地泄露我的实验结果,这会让我感到十分抵触。”方知有似乎是有些不开心了。

“那实在是抱歉了,我们的审讯记录只会留存在公安内部档案里,不会影响你论文的发表,我一个心理学门外汉也不可能剽窃你的实验结果,我对太过专业的学术结论没有兴趣,你只需要回答,作为样本的宋罄,他身上得出的实验结果是什么?”

“宋罄是个特殊的样本,就像我说的,因为他是戒同所的教官,所以他会变成受虐狂只是对象向自身转化后的结果,此刻作为‘主人’给他下达的任何指令,在他看来都二次转化后对自己的施虐,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满足我论证的‘压迫’前提,经过反复的推敲,很遗憾他是个无效样本,也没有再继续研究下去的必要,24号宋罄联系我,所以我决定晚上作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并且终止了我们的**关系。”

“你是以什么理由提出和他终止关系的?”

“我们在确立关系的合同上就明确了,只要念出安全词,就会立刻停止**,并终止**关系。”

“什么是安全词?”

“在**中双方会沉浸在的角色中,求饶喊停会被视作调情,所以需要一个暗号将彼此从沉浸式的关系中拽回现实,以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安全词也是写在合同上的,双方协商决定,可以是水果、蔬菜、甜品、交通工具,或者某个特定的词语。”

“那你们的安全词是什么?”

“名字。”

“谁的名字?”

“无所谓谁的名字,张三李四,任意的人名。”

“你念出安全词后,宋罄是什么反应?”

“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追问我原因,毕竟这都是写在合同上的东西,是双方一开始就接受了的设定。”

*

“问他24号他念的名字是什么。”俞安雨的耳机里传来陆离清冷的声音,俞安雨一顿,陆离竟然在指挥室里旁听他们的审讯。

俞安雨当然听话,也没有多想,便追问道:“24号你念出的名字是什么?”

华生终于发现了盲点,方知有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抬起手来敲了敲自己的耳朵,问俞安雨:“是您的领导吗?”

俞安雨大方承认:“算是吧。说吧,你念的名字是什么?”

像是奖励俞安雨终于问对了问题,方知有露出了一个微笑,竟连眼神也温柔了下来,嘴唇轻启,轻声念出了那三个字:“叶听泠。”

*

俞安雨和齐一慈走出审讯室,旁边指挥室的门也打开了,陆离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个人打了个照面,一言不发地朝着刑侦队的办公室走去。

进了办公室,陆离朝着沙发的方向走去,坐在沙发上,俞安雨也把手里的资料丢到茶几上,在陆离身边坐了下来,抬起手来按了按睛明穴,长舒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嗤笑:“满口胡言。”

齐一慈也在另一边单人沙发坐了下来,他之前就预感到不可能这么轻易撬开方知有的嘴,问俞安雨:“怎么办,他要是一直这样和我们聊下去,是聊不出来结果的。”

“我倒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陆离随意地翻看着刚才俞安雨丢在茶几上的资料,淡淡的开口,似乎是发现自己的表达有歧义,又补充道,“他挑了一部分来说,虽然是实话,却混淆了视听。比如眼前是一颗坏掉的苹果,而他的表述是‘苹果的左边依旧新鲜光洁’,世间万物本来就有两面性,他不用撒谎,只需要回避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可以了。”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要司法介入,他到底想要我们查什么……”俞安雨下意识地抽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猛地回过神来想起陆离在旁边坐着,便没有点燃,只是咬着香烟,虚了虚眼,“他一边想要我们去调查什么东西,一边却跟我们打哑谜——他是不是有病?”

陆离前一秒还以为俞队开窍了,下一秒就确信奇迹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发生,轻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汪月:“月月,刚才俞队不是让你查什么吗,结果怎么样了?”

汪月站了起来,将桌上的材料拢到一起,抱过来放到俞安雨面前的茶几上:“老大,这是有关方知有的报警,一个是8年前的夏天,具体说是有三个,都是方知有本人报警,报警内容是说他的同学失踪了,但是因为不是直系亲属,所以接线员引导他联系直系亲属去就近派出所报案,但我核实了那几天的报案记录,并没有他这个同学相关的失踪立案,之后又打了两次报警电话,但我们这边的口径还是引导直系亲属来报案,然后就没有再打了。还有一个是7年前方知有的父母报警,说方知有失踪了,根据结案记录,方知有瞒着父母,让人假扮他爸爸‘送’他去戒同所,只是虚惊一场——应该就是方知有所说的卧底取证那一次。”

俞安雨和陆离都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俞安雨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了:“把方知有报警的录音放出来。”

“啊?是!”汪月赶紧跑回电脑前,将音量调大,音响里便传来方知有的声音,相较现在多了几分少年感,带着不加掩藏的急切:“您好,我叫方知有,17岁,就读于三中高三17班,我要报案,我的同学失踪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参加艺考集训了,可是所有方式都联系不上他,从我发现联系不上他到现在已经一周了,他叫叶听泠……”

……

“……您好,我叫方知有,现在17岁,就读于三中高三17班,我想要报案,我的同学叶听泠失踪了,我尝试过联系他的家属,但是我联系不上……我不可以报案吗?他可能出了什么事……你们只要帮忙确认他现在没事就好……”

……

“……您好,我叫方知有,我的朋友叶听泠失踪了……我找不到他爸妈,我没有办法让他爸妈来报案……为什么我不能,为什么你们不能立案?你们不是可以定位吗?你们定个位,告诉我他在哪里,或者,或者只要告诉我他是安全的都行……一定要出人命了你们才会重视吗!”

*

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想不到那时的方知有一语成谶,而刚才从方知有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的俞安雨和齐一慈都变了脸色,陆离相较他们平静许多,缓慢地眨眼,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汪月站在原地,等着俞安雨给她下一步指示,俞安雨似乎沉浸在其中,一动不动,陆离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本着求真务实的原则吩咐汪月:“月月,查一下这个叶听泠。”

一旁的俞安雨总算缓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冷星宇的电话:“星宇,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冷星宇答道:“老大,我正想给你汇报,你让我查方知有大一那年戒同所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

俞安雨打断他:“时间错了,不是他大一的时候,应该是他高中的时候,高二到高三,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叶听泠的人,查到了给我反馈。”

俞安雨挂断电话,汪月那边的资料也找到了,公安内部的居民信息和三中的学籍资料被打印出来,呈到俞安雨的面前,快速浏览后,俞安雨彻底陷入了沉默。

*

这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地方,无数或交叉或平行的时间线同时作用,却不会因为任意一条时间线的中止而凝固,时间的洪流会裹挟着崩于眼前的绝望带着你向前奔涌,不管不顾,永不回头。

公安系统内部的居民身份照上的男孩子笑容有几分羞涩,嘴角浅浅的梨涡衬得他的笑容多了几分本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会有的甜美。

他有过怎样的人生,被多少人爱过,敞开心扉治愈过谁,救赎过谁,又感受过怎样的无助与心灰意冷,最终抱着怎样的心情堕入无边的深渊。

十七年的人生,要如何浓缩到两页白纸,用冰冷的文字叙述他曾绚烂过的一生,最后以自杀于戒同所画上句号。

*

可那个少年啊,他曾鲜活地存在过,照亮过另一个人的人生,不然,怎教那个人,凉了热血,抛了感情,负了时光,却在念出他的名字时,轻得像不忍扰乱这个因为忆起他而甜美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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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写这段的时候真觉得方知有是大(jie)男(ke)主(su)人设了,聪明狡猾,对爱人深情,对世界冷漠,可惜了,是个孤寡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