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雨赶到指挥室时,对陆离的审讯已经开始了,陆离仍是要了一支笔,继续在之前的活页纸上做笔记。

“……目前所有证据对你都非常不利,杀害段恩祈的凶器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杨逸舟刻意放慢说话的语速,观察着陆离的反应,陆离像个无事人,头也不抬,回答他:“杨队,是刀柄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吧,那是一把寿司刀,刀刃够长,握住刀刃也是可以杀人的。”

俞安雨大为震惊,他们在会议室里想破脑袋才找到的答案,在陆离面前就像是个基本设定一样,又倍觉欣慰,他的宝贝就是聪明。陆离记录完抬起头来,转动手里的笔,又说:“然后呢,他的死因是什么,伤口在哪里?”

杨逸舟直视着陆离的双眼,答道:“致死伤在左胸,凶器刺穿左心室,导致心包压塞。”

“嗯……那很快,三四分钟就会毙命,如果不把刀拔出来,血也不会喷溅出来。”陆离一边记录一边点头,抬眼看向杨逸舟,“排除巧合,应该是对人体构造十分了解的人才可以做到,这也是你们认为,我可能作案的原因?”

陆离毕竟是专业的法医,对于尸检结果的推断他比杨逸舟更在行,见陆离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杨逸舟有点无奈,笑道:“陆主任,这种感觉有点奇妙,但确实,此刻你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你的参考建议有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判断,原谅我不能像平时那样对你的建议百分之百信任。”

“没关系,我也只是说出我的自己看法,你不相信,”陆离很自然地偏了偏头,“自然有人相信。”

杨逸舟拧起眉头,又说:“陆主任,如果你没有办法解释,在你的手机停止录像到你离开后勤保管室的这三分钟内你在做什么,你仍然有很大的作案嫌疑,虽然通过段恩祈头部左侧的伤可以证明你的确是打晕了他,但是我们也咨询过兰法医,击打太阳穴导致昏厥,可能只会造成短暂的昏厥,他或许醒来了,攻击你,然后你用你手里的刀做了正当防卫。”

陆离挑眉,杨逸舟果然是只狐狸,刚才的审讯他叫自己“陆离”,全程黑着脸步步紧逼,这次进来态度突然柔和,改口叫自己“陆主任”,和自己拉近乎又表无奈,“可能”、“或许”表推测的词一箩筐,最后的结论倒是肯定,并且为了迷惑自己改变了一种说法——正当防卫。

陆离忍不住笑了起来:“杨队,大家都是警察,这种审讯技巧用在我身上是没用的,首先我必须告诉你,我没有杀他,我离开保管室的时候,他的确还是昏睡状态,更不可能攻击我。我承认我的确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关闭录像到离开保管室这三分钟,我的确是坐在地上稳定自己的情绪并多次尝试站起来,也许你听起来很荒唐,包括我自己现在想来也觉得很荒唐,但那时候的我就是是腿软到站不起来,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连回到车上,也没有力气踩刹车发动汽车。”

杨逸舟的小把戏被陆离识破,他也没有生气,脸上依旧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并没有打断陆离说话。

“然后关于你提出的假设,我反驳的理由很简单——犯罪是要讲究时机的,很显然,如果我要杀段恩祈,最好的时机就是我打晕他的那一刻,我处于绝对的优势,打晕他和杀掉他是两个非此即彼的选项,二者没有兼容的必要,在那一刻我都能忍住不杀他,之后,我就更不会杀他了。”

“就算你主观放弃了杀掉他,你要如何证明你离开前,他都没有清醒过来,并试图再次伤害你呢?”

杨逸舟的用词很微妙,将拿着刀的陆离放在了天然劣势的语境里,陆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杨队,段恩祈虽然坏,但他不蠢,刀在我手上,他没理由以命相博,在一个完全没有机会反杀我的情况下,他不会贸然奋起‘伤害’我。”像是为了抗议杨逸舟审讯时的用词,陆离刻意加重了“伤害”这两个字的读音。

见杨逸舟没有异议,陆离继续说:“退万步说,他对我起了杀心,面对持刀的我,他也不会赤手空拳扑上来,他会等到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用木凳或者桌上的暖水瓶砸我的头,所以,”陆离加重了读音,并加上了停顿,和老师期末考试前划重点时一模一样,他开口,放慢语速讲解道,“将现场物品的摆放,与我进保管室时的录像中物品的摆放进行对比,就可以判断我是否有说谎,段恩祈是否有醒过来。”

“但是,监控表明,从你离开后勤保管室,到保安巡逻到后勤保管室发现死者,中途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后勤保管室。”

陆离手上继续在记录,没有丝毫犹豫:“那就查监控的问题,那个人不是第一次在监控上做手脚,昨天的后勤保管室门口有我拆下来的丝带,加上下了雨,他只会选择同时间段的监控录像覆盖到有人进出时,这其中肯定就会有问题,我们视侦这么优秀,不会发现不了。还有DV录像机,杨队,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不要再花力气在我身上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句句属实,之后审讯的内容我会酌情回答,重复或是引导性的问题,我可能会拒绝回答。”

*

杨逸舟亲自带人去海林公园又做了一次地毯式搜索,这次搜索的目的很明确,要寻找陆离的录像上出现过,但最终却没有在现场发现的DV录像机。

齐一慈向保安了解了昨晚发现现场的情况,第一时间给俞安雨打电话反馈情况:“他说现场没有DV录像机,从他发现段恩祈的尸体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现场。120比警方先到,先进入现场确认段恩祈已经死亡,进入现场的人太多了,昨天又下雨,现场的脚印完全没法作为参考。”

“明白了。”俞安雨又嘱咐了齐一慈好好比对物证和陆离录像中所有物品摆放的位置,查看有没有异常,挂断电话,宋越弱弱地开口:“老大,杨队他们不可能找到DV录像机的,只要找到监控的问题,我们就可以证明陆主任是清白的!”

俞安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过,他的宝贝在审讯室已经待了超过五个小时了,他抬起手来狠狠砸向墙面,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周游,俞安雨连忙滑开屏幕,周游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老大,找到了!监控的确是拼接的!证据正在发送到我们队的群里。”

俞安雨的眼神都亮了:“干得好小周!”

“干得好的是我!”周游开了免提,黄屿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怎么不夸夸我啊!”

“干得好屿柠,改天请你吃饭。”

“对了,哥,你之前不是让我查Anesidora吗,后来牟队让我别查了,我就没有继续查了,结果前两天它关站了。”

“为什么?”俞安雨瞪大双眼。

“被人攻击了,为了保护里网的信息不泄露,就关站了。”

“谁攻击的?”

“那个毒|贩子呗,裴松南,之前在暗|网上高价悬赏找一个人,叫祝恒嘉,前几天就发了祝恒嘉被枪毙的视频,祝恒嘉一直在哭一直在求饶,还是把人崩了……太可怕了,别跟毒|贩子抢生意,抢输了没钱,抢赢了没命花这钱……”

“这和Anesidora有什么关系?”俞安雨云里雾里。

“祝恒嘉只提供雪砂货源,据说后面的销售和Anesidora有关系,裴松南说下一个就是他,就对网站发起了攻击,但是Anesidora的运营者好像很神秘,裴松南要找到他够呛,而且裴松南也不敢回国吧,会被抓住的,所以现在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俞安雨无心思考Anesidora相关的事情,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证明陆离的清白,只想快点把他的宝贝从那该死的审讯室救出来,草草敷衍了黄屿柠这话唠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

六点不到柳婉婉就准备好晚餐送来了,俞安雨急着去会议室开会,就让宋越陪着柳婉婉守着陆离吃晚饭,柳婉婉懂事地没有催促俞安雨尽快找到真相,因为她知道她的两个宝贝都在努力,她只用默默支持他们就好。

俞安雨赶到会议室,除了周游大家都到了,汪月指着桌面上的手机解释:“老大,小周在这里。”

“老大,我在我在!我有点堵车,预计还有五分钟到!”周游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俞安雨哭笑不得,但还是拉开椅子坐下。

“老齐,你们有什么发现?”俞安雨迫不及待问齐一慈。

“大发现。”齐一慈胸有成竹,递了一张现场的照片给俞安雨,又把手机递给俞安雨,手机上是陆离拍的录像暂停的画面,“这个是陆主任的录像,你看,现场少了一块抹布。”

俞安雨定睛查看,门边的墙角堆放着清洁用品,扫帚、簸箕、水桶,水桶上方挂了一排旧毛巾,灰扑扑的毛巾堆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少了一块。

“因为不能徒手握住刀刃,他需要一个东西裹住刀刃,而挂在门边墙上的抹布,就很合适。”齐一慈嘴角勾了勾,“而且,我们一直被一个已知条件迷惑住了——刀柄上有且只有陆主任的指纹。”

俞安雨抬眼,皱眉看向齐一慈,齐一慈也没有卖关子:“你还记得陆主任在复盘叶听泠的自杀时,为什么能够判断叶听泠是自杀的吗?还原现场,还原握刀的姿势。”齐一慈说着拿起桌上的笔,掌心向上将手摊开,笔躺在掌心,他突然握住笔,做了个往前捅的动作,“我们查看了现场的照片,段恩祈是被人正面一刀刺向左胸,那么刀柄上的指纹,应该是食指在靠近刀刃这一侧。”

俞安雨瞪大双眼,他立刻就会意了过来,陆离捡到刀的时候,他正骑在段恩祈身上,他是反握着刀的。

齐一慈说着改变了握笔的姿势,继续说:“而陆主任,是这样握刀的,他的指纹,是小指更靠近刀刃,以陆主任的握刀姿势,是没有办法还原现场的,综合现场少的抹布,以及段恩祈刀伤的深度,我们可以确定,刺杀段恩祈的,不是陆主任。”

齐一慈说完,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都落了地,这是非常有力的证据,俞安雨连连点头,齐一慈却话锋一转:“但是有件事,我和星宇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段恩祈和陆主任发生了那样的冲突,他醒来的时候,现场有另一个拿着刀的人,他在已经站起来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没有反抗?难道是熟人作案?”

*

周游戴着耳机旁听着案情分析会,电梯正在上行,他想也没想就推开了旁边安全通道的门,吭哧吭哧地开始爬楼梯,刚到二楼转角,听到楼下的安全通道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周游回过头,楼道的声控灯刚好熄灭,只有门口照进来的一小块光亮,人影绰绰,伴随着交谈声和密集的脚步声,楼道的声控灯再次亮起,只见杨逸舟领着刑侦二队几个人正在上楼。

杨逸舟也察觉到了上面有人,抬起头来,视线就和满脸惊恐的周游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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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被pb了……梦回绿色app,想了想在某些词语中间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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