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管家的去城里置办过节的食材和物件。虽然那些佃户上交的粮食和蔬果已经够她们一年吃的了,但中秋这么个好日子,总该让主子们开开荤,弄点特别的回来。

屏儿闹着要同去,管家的无奈,只好带上她一起。临近中秋城里相当热闹,长安虽然从来不缺热闹,但屏儿觉得此刻跟平常的热闹截然不同。

马车在离最喧闹的集市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停下了,管家和屏儿逛了大约半天的集市,置办了很多新奇物件和食材。

正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屏儿竟然见到了她,自从上次在崇光寺有过一面之缘后,她留给屏儿的印象极为深刻。倒不是少爷对她颇为倾慕,而是她那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束在她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在长安,女子们上身要么是衫要么是襦,下身则是束裙。那些个大户小姐都会在肩上搭条披帛,而她却穿着一身长至脚踝的直裾深衣,遗世独立如仙子落凡尘一般。

不一会儿,管家便拉着看直了眼的屏儿上了马车。那一袭白衣便从此消失在那逐渐模糊的街景里,马车夫依旧跟往常一样,默不作声的驾着马车,管家的在一旁数着余下的银币。

中秋那天,老爷黑着脸回到了府里,也没让婉儿进屋,一个人躲在那书房暗自叹息。她们一众人等都聚集在院子里,自从有了两个凉亭后,倒也方便多了,如今宅子里人也多些了,这边是少夫人和少爷,那边则是夫人和娟儿在凉亭里吃着管家专门吩咐厨娘做的素月饼。

那天的月亮蒙上了一层薄云,这样看上去美极了。少爷那天没有吟诗,不然屏儿会更开心的。中秋之夜就在她们的互相逗乐中走到了尽头,夜渐深了,丫鬟们也都扶着主子进了屋。屏儿和管家的留下来收拾残羹。

第二天的清晨来的特别早,仿佛就眯了会儿眼,就要起身伺候少爷更衣洗漱了。屏儿刚出屋子,便见老爷在那边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很焦急的样子。

她刚倒掉洗漱过的污水,就听见管家在外面嚷

嚷着什么,像个泼猴似的。她搁了那木盆,出来想探个究竟,结果被管家的一拉,跪在了地上。

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宅子里的人都跪在地上,门那边站着两个官差。可管家的说不是官差,那是传旨公公。

他们说的啥,屏儿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她见到了少爷的脸上出现了昨日老爷回来时的表情,看样子,事情很糟糕。

待到那两人走了之后,她们才敢站起身来,夫人站了没多久便一头栽倒在娟儿肩上。她们手忙脚乱的将夫人背进屋子,管家的立即喊上车夫,去城里叫郎中。

屏儿还不明所以,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直到听见少爷唤她。进屋却听见少夫人在里屋哭,“你去收拾一下我的衣物,待会儿管家的回来再给我和老爷准备点干粮和水。”

屏儿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只能默不作声的去照办。刚出了屋子,便见到郎中急匆匆的往那边院子里走去。

管家的见她愣在那里,便将她唤到身边去。“记得把冬日里的袄子也拿些,那里也不知道冷不冷。”屏儿短短的应了声“好的。”便去了放置衣物的屋子,当然走前没忘记向管家转告少爷的吩咐。

“那是当然的,这次会让车夫同柴郎陪老爷他们一起上路。”

屏儿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将那些衣物妥善的包好后,她来到了少爷的书房。少夫人还在里屋哭,感觉那悲伤已经没了尽头。

“少爷,您不带些字画书什么的么?路上闷了怎么办?”少爷抬头看了看她,苦笑了一阵,摆了摆手。“你以为我同老爷是去游山玩水么?”

她将包袱交给了车夫,放在马车里。夫人那边郎中已经走了,说夫人不过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歇息一会儿便会好转。

管家在那像个会说话的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屏儿见婉儿站在那边院子里出神,连忙跑去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老爷和少爷要出远门啊,为何不带上我们呢?”

婉儿

红着眼看看她迷惑的眼神,“传旨的公公说,老爷在朝堂上言辞过激,被贬谪到徽州做知县,此行女眷不可随同。”

听到这里,屏儿终于明白少爷为何那么说了。“可咱少夫人的爹爹不是尚书大人么?可以替老爷向圣上求求情啊!”

婉儿摇了摇头,“如果他肯求情,就不会有这道圣旨了。方才同圣旨一道而来的还有尚书大人的亲笔书信,说是要跟他女儿,也就是同咱少夫人断绝父女关系。就是听了这个,夫人才气急晕倒的。”

难怪少夫人的眼泪从方才起就不停的流,屏儿方才还以为她是在地上跪的久了,膝盖痛了才哭的。“别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老爷和少爷很快就能官复原职的,”屏儿也就只能说这些空话来安慰她了,再怎么说,希望这东西有比没有强。

才一天的功夫,便把管家的磨的像老了十岁似的。明日老爷同少爷就要去赴任了,那南方自古以来便是个极为凶险的地方。另外那里多有盗贼出没,环境也极恶,管家的恐老爷和少爷去了那里居多不便,愁的饭也没吃多少,竟一日之内生出许多银发来。

夜里,主子们都睡下后,屏儿躺在那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跑到偏院里来,管家的自然也没睡。

见到她来了,管家特地往里靠了靠,给她留出个空儿来。“这一宅子的女人可怎么办哟,唉,我们这些下人们都还过的去。可主子们怎么办?夫人和少夫人都是一辈子没过过苦日子的人,要是以后老爷和少爷再无回长安的机会了,这宅子里的人可就要饿肚子了。到时最先被撵出去的肯定是那帮无所事事的老婆子,再来就是那些陪嫁丫鬟。最后,得留几个丫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再怎么落魄也不能亏了主子。好在少夫人带过来的嫁妆够一大家子吃上好几年的,我说的那些话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

“吉人自有天相,管家。”屏儿说完这话,竟沉沉睡去。管家笑了笑,扭过头去试图让自己尽快睡着。明日又是劳心劳神的一日,得养足精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