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伙，已经死了。”冯天明顿了顿，眼中泛过了一丝不堪回首的痛苦，沉吟了良久，我和苏海峰、洪叶、筱雨默默地等待着，并没有催促。

“那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一日游的司机，每天在火车站接客，和导游一起拉着他们满城的转，尽量让他们把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要是有游客不愿意，我就毫不犹豫地把他们随便扔在什么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冯天明苦笑了一下，“要说自己喜欢这一行，那是扯淡，有时候我都不敢上街，就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日游的名声差啊，恨不得像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可那时候我刚退伍，地方安置没轮到我的头上，因为我穷，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发誓要赚大把大把的钱，一日游对于我来说是来钱最快的行当。”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张武的，他并不像外面宣传的那样，是什么包工头，而是一家旅行社的老总，我主要就是给他干活，他是个挺大方的人，隔三差五就多给我个三五百的，后来我的爱人也是他介绍的，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恩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就算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打算关了旅行社，这些年，旅游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他觉得已经难以为继了，想找个好地方，开个温泉山庄，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冯子，你跟我干，我保证你不会吃亏的，这个山庄，我可以给你20%的股份，不用你投入一分钱’，我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时候，张武手里大概有1000多万的资产，不用我拿一分钱，就凭空有了200万，我当时也隐约觉得这里面恐怕有问题，开温泉山庄能赚几个钱？可张武毕竟在旅游行业里浸淫了那么多年，他知道客人们想要的是什么，赌场、小姐，不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加入了他的组织之后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张武可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关系，竟然组织境外偷渡过来的人做小姐，还组织境内的贪官通过她的渠道偷渡到国外去。”

“这可是开源节流的好办法，那些小姐都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的，只要管她们吃住就行，根本就不用额外支付一分钱，那些贪官更不济，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为了活命，多少钱都愿意拿，其实山庄的正规营业收入还不够维持运营的，全靠这些黑色的收入来钱呢。”

“起初的时候，我也害怕，这事情要是一旦暴露了，就算我有十条命也不够枪毙的，可做过几次之后，我就渐渐打消了顾虑，因为不仅没人查我们，有些省市的高官还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消费，张武的关系网庞大到我无法想象。”

“他的心狠手辣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他觉得低调更方便行事，也更不易被警方关注，就从外面聘请了一些管理人员，自己并不经常出现在山庄里，这样，就算事发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当然，他并不是不来，只是，都是偷偷的来，那些新来的外籍小姐，几乎每一个小姐都是她验货，有不服的他就大棒伺候，打死也无所谓，直接拖到后面的地窖里，扔到池子里去煮，他说，那样的温泉有更好的滋养效果，就连有些小姐不小心怀孕了，张武也是把那些堕胎下来的婴儿丢到沸水池里。我也做过几次，这样的事情我还是有些不忍心，张武看出了我的动摇，就逼着我亲手把几个孩子扔进了沸水池，让我彻底和他们绑在一起。”

“反正做就做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个地步，我想退也退不出去了，后来也就自甘堕落了，那些外边来的小姐玩的不痛快，倒不如找自己行业内的导游玩，反正有些导游为了钱什么都干，还能伺候的我更舒服。那些事情做得多了，到后来也就不管导游同不同意了，反正她们顾着自己的名声也不敢对外说什么。”

“结果两年前，我玩了一个导游，就在顶楼的你们现在住的那间房里，都干上导游了，那女的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竟然跳楼自杀了，而且，没想到的是，那件事情被人发现了，就是那个胡兰，一时间我也有些手足无措，张武给我出主意，让我做掉胡兰，我知道他还有别的目的，我手上的人命越多，就越不能脱开他的组织，但是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要是胡兰去告密的话，我就死定了，那时候胡兰已经递交了辞呈，显然准备跑了，张武安排了当时山庄的总经理欧阳雨萌出差，我就杀了胡兰，张武伪造了她违规操作的事情，而且下令对这件事情封口，欧阳雨萌回来的时候，只知道胡兰已经辞职离开了，这件事情就被压下去了，我也更加有恃无恐了，甚至还编出了闹鬼的传闻，让那些导游乖乖就范。”

“我也有失手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惨，我没想到秦导还有这么强势的朋友，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事情麻烦了，因为前一天晚上，我意外得知了杨苏和戴天然竟然准备破坏李宝国的外逃计划，这让我无法忍受，尽管李宝国失败了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损失，但戴天然一定会借口继续查下去，他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他一来我们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张武觉得戴天然轻易不能动，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他有自信，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问题竟然出现在了李宝国的身上呢？我当即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张武，他指示我让他们永远闭嘴，同时，他也会想办法让你们闭嘴。”

“所以，那天晚上，我约他们到后院那里，跟他们说我有重要的线索提供给他们，然后，我事先在那边埋伏了人，将他们扔到了地窖的沸水池

里，我以为，这样就一了百了，可以继续运作李宝国的事情了。”

“可是杨苏偷了他的护照，不知道藏到了什么地方，要伪造一个新护照需要时间，这件事情也不得不延后，偏偏在这个时候，张武也被你们调查了，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后来他才告诉我，自己是故意这样做的，当你们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就不会顾及到我了。”

“他指示我，一定要杀掉欧阳雨萌，因为她虽然不是组织内部的人，但是她也知道的太多了，而且给你们提供了太多的线索，他会在我动手的时候去偷你们掌握的资料，事实上，我们成功了，但是，我却更加不安，对于在明面上将山庄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他都能下得了死手，何况是我呢？于是，我告诉他，警察早晚会查到后院的地窖，杨苏和戴天然的尸体如果放在后院的话，会很容易被警察发现，我让他帮我，把他们的尸体移走，张武很信任我，趁着夜深人静，我从三楼下到了后院，我当过特种兵，那种高度对于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然后我把张武接了出来，营造了他吸入了过多有害气体身亡的假象，送到了山庄的温泉里，他有每天泡温泉的习惯，而且，资料都在他的手里，这样就可以造成他是意外死亡的假象了，顺便，我还伪造了一下现场，将线索指向了杨苏和戴天然，没想到，你们根本就没有上当。而且，本来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我没想到的是，张武那个蠢材，竟然只关闭了二楼的监控系统，让他的死亡疑点重重。”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冯天明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是从犯，但是，很多人都是我杀的。”

“真的只是这样吗？”洪叶微笑着看着冯天明，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冯天明，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反正张武已经死了，你怎么说都可以？张武的确可以掩饰的很好，人前一副草莽的样子，实际却心细如发，但是，如果像你说的，资料是被他偷走的，那么，这些资料他要么小心地保存起来，要么立即销毁，他怎么可能那么大大咧咧地放着？还有心情去泡温泉？而且，他只关闭了二楼的监控，这也就给了我们一个重要的提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更不可能偷走那些资料，偷走资料的另有其人，那个人就住在二楼对吧？不是团上的客人，是山庄的服务员！”

冯天明的脸色变了变。

“冯天明，你的隐瞒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要以为这样我们就查不到你的其他同伙了。”洪叶根本不给冯天明反驳的机会，强硬地问到。

冯天明张了张嘴吧，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洪叶冷笑着说到。

.......

“我说的都是实话，也是事实！”冯天明咬牙说到，“就连小芸都是我杀的，我身上有一张山庄的通用房卡，当天我将房卡交给了一个服务员，让她趁你们离开房间的时候去给我拿的东西，然后又趁着你们去后院调查的时候，用房卡进入了小芸的房间，杀了她。”

“房卡在什么地方？”

“已经烧了，就怕你们查到。”冯天明苦笑了一下。

“是吗？”洪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样说，就结束了？我告诉你你的谎言有多蹩脚，法医已经鉴定过，在你袭击欧阳雨萌之前，张武就已经死了，在那之后，你根本没有时间进入张武的房间，那些资料你是怎么放进去的？一楼的监控并没有关闭，在我们去找张武之前，没有任何人进入过他的房间，那些资料怎么到的他那里？而且，山庄通用房卡都有记录，我们已经查过，一张都不少，你没有进入小芸房间杀害他的最基本工具！”

“我再告诉你！”洪叶瞪视着冯天明，“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我们会把目光转移到你的身上，你早就应该走了对吗？至少你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我们过来逮捕你的时候，你却还留在房间里，为什么？要么你是刚刚得到消息，要么，就是故意留下来自投罗网，保护你的组织！”

冯天明愣愣地看着洪叶，没有说话。

一名警官来到了洪叶的身边，俯下身说了几句什么，洪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冯先生，很抱歉，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现在我宣布，马上逮捕孙小梅！”

当孙小梅的名字从洪叶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冯天明的脸色变了，洪叶带着些鄙夷地看着他，“很奇怪，是吗？我们为什么要逮捕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扫房间的服务员呢？因为真正的通用房卡只有清扫卫生的服务员才有，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偏偏是孙小梅，因为这个。”她抖出了一张A4纸，“这是省厅调出来的山庄里所有人的资料，包括你，包括张武，包括孙小梅，你曾经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退伍后就开始从事旅游行业，不过并不像你说的，张武是你的老板，你的老板是孙小梅，张武只是当地的一个混混而已，孙小梅就不同了。”

“孙小梅，人称梅姐，曾做过酒店服务员，导游，后来自己开了一家旅行社，五年前，公司生意在最巅峰的时候，选择了急流勇退，关闭了旅行社，到这个地方做起了服务员，五年间，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进行了大换血，但是有一个人例外，她在这里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五年，期间没有犯过任何错误，没有升职，没有涨薪。”

“山庄注册资本1000万元人民币，注册法人代表张武，但是，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山庄成立当年，张

武不仅没有这1000万，甚至连十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根据他的家人回忆，当时有一个叫冯天明的人找到了他，邀请他参与山庄的组建，冯天明当时突然得到了1000万元人民币，根据银行的记录显示，这笔钱的来源是你的公司关闭之后，转账到他的账户上的。”

“这是小芸的尸检报告，你很聪明地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的指纹，我猜测，是你指使小芸欺骗王鑫，让他到后院去的，但是没想到我会回来的这么快，你知道，我一旦问起小芸，她一定会把你和盘托出，所以你先下手为强，但是，你忽略了，小芸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也是会挣扎的，在她的手指甲中，我们发现了一些皮肤组织，是你的没错吧？还有，你的工牌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用找了，在我这里。”洪叶拿出了一个塑料袋，“这是在小芸的口袋里找到的，争斗中，你的工牌被弄掉了，小芸知道这是指证你的唯一证据，所以，她偷偷地藏起了工牌，孙小梅，你还有什么话说？”

面对着确凿的证据，孙小梅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们，带着淡淡的微笑，“小芸是我杀的，这一点我无从辩驳，这家山庄的真正老板是我，这也没错，但是，杀杨苏和戴天然，和我没有关系，杀张武，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只是求财而已。”

案子到这里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洪叶和省厅来的警官将冯天明和孙小梅一起带走了，苏海峰却并没有离开，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几个法医，在温泉的储水池里紧张地忙碌着，搜集着证据。

“别以为案子这么简单就能结束，现在是轻口供重证据的年代了，如果我不能找到孙小梅犯罪的证据的话，单凭口供，检方一定会要求重新调查的。”躺在顶楼原本属于冯天明的那间小房间里，苏海峰苦笑了一下。

筱雨也接到了社里的电话，很意外的，尽管耽误了这么些天的行程，但那些游客却有说有笑，对地接社安排的这些活动满意无比，希望有机会再参加这样的旅行，在他们看来 ，还以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旅行社安排的活动呢，殊不知，我们可一直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呢。

“哪那么好查，那个梅姐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物证这上面缄口不言，打定了要隐藏到底呢。”我也苦笑了一下。

“如果不能找到冯天明杀害张武的证据，他们就会百般抵赖，张武的死就无从告破了。”苏海峰拍了拍额头，“真是头疼啊，冯天明已经承认自己杀了杨苏和戴天然，杀了张武，但是在怎么杀害张武这件事情上，就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孙小梅也只承认自己杀了小芸，却就是不承认在杀害张武这件事情上自己也有所参与，而且，梅姐赚了那么多钱，这笔钱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也是个未知之谜。”

心情大好的筱雨可没时间听我们两个牢骚，而是站在窗台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怎么了，宝贝儿？”我连忙走过去，就见原本站在窗边眺望风景的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另一只手，鲜红的血滴从手指缝隙里滴落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扎了我一下！”筱雨皱眉说到。

我抓过她的手，却看到她的手被扎破了一个小口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轻声责怪到，含住了她的手指，将脏血吸了出来，筱雨挣了挣，想要抽回手，却被我牢牢地抓住了。

“你脏不脏啊？”筱雨尽管是责备，但语气中却饱含着笑意。

“别乱动！”我笑着说道，“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伤害我们家大宝贝！”

“咳，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也要挑个时间啊。”苏海峰不满地说到，我没有理会他，而是仔细地看着窗台，本来只是一句玩笑，但当我看到窗台上那个扎破筱雨手指的细钢丝时，还是愣了一下。

我就着窗台向下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间房间虽然靠边，但它正对着的一楼却正好是张武的那个房间，如果从这里顺下一根结实的绳子，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房间，难道……

“海峰，过来。”我连忙叫过了苏海峰，看着我紧张的神色，他愣了愣，快步走了过来，不解地看着我。

“从这里顺一根绳子下去，你有没有把握进入张武的办公室？”我看着他的眼睛，急急地说到。

他略一沉吟，“我明白了，这里是三楼，不是很高，没有那么大的危险，做个试验就知道了。”

我们从山庄的服务员那里要来了一根结实的绳子，将一端绑在了暖气片上，另一端扔出了窗外，“我顺着这根绳子下去，你们仔细看，有没有那种可能。”苏海峰将绳子绑在了腰上，翻出了窗户，双脚抵在墙上，慢慢地向下滑，我则仔细地观察着绳子摩擦的痕迹。

很快，苏海峰就到了张武的窗户前，卸下栏杆，爬了进去，绳子一松，他已经成功进入了张武的房间，我和筱雨面面相觑，万没想到，这种只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情景竟活生生地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

不片刻，苏海峰已经重新回到了房间，手上还拿着几根断掉的铁栏杆，他点了点头，“假如从这里下去的话，确实可以巧妙地避开其它房间的人，这就是冯天明杀害张武的真相了，现在必须找到那些工具。”

“工具吗？山庄就这么大点，能藏东西的地方太少了，我们猜一下吧。”我诡异地笑了笑，苏海峰也笑了，是的，在解决张武的同时顺便解决了作案工具，不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