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什么时候,突如其来的声音总是很容易吸引目光。

我身后那人的一嗓子,不仅成功引起了他同伴的惊慌,也是把那位和我们擦肩而过的女子的目光成功吸引了过来。

她看过来的时候,我也是恰好看了过去。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眼对视,我体内刚刚腾起的火意,瞬息被降到了冰点。

那……那还是人的眼睛吗?

略微分开的刘海下,是白洁如玉的肤色,两道柳叶眉不粗不细,不浓不淡,恰如川林黛色。而眉下的眸子,却是幽蓝色。

一片无暇的幽蓝。

不见瞳,不见仁,只是幽蓝,也只有幽蓝。

深邃到如无垠的太空,亘古冰寂。

漠漠的寒意中,不夹杂任何情感。投来的一瞥,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无意中对低微的蝼蚁不经意间扫视而过。

冷冽如万年雪山绝巅的冰莲,四周尽数为悬崖峭壁,任何胆敢试图亵渎的人,都会被摔死。

简短的一瞥后,她就又收回了目光,头也不回的朝着电梯走去。

“你没事吧?”走在前面的人喊道。

“你试试把手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看有没有事!”之前钳制我的人用力摔了摔手,忿忿地说道,“真他娘的邪门,咋突然手就跟被开水烫了似得!”

只不过他没受伤,故而也只是说说,并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见大势已去,我也懒得挣扎。

跟着两人到了局子里,做了下笔录。当然我是对所有的事情全盘否认,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不大会的功夫,事主出现了。

来的,是一个满脸肥肉的女子,只是刚走进来,就给人一种富贵逼人的感觉。

脖子上挂着根珍珠链子,手腕套着四道金镯子,黑色的貂皮大衣明显长了一截,头发则是被烫成大波浪卷,染得五颜六色。

至于手中挽着的包上,镶嵌着一大排碎钻,怎么看,怎么晃眼。

这女人一来,先前带我回来的那两人就笑着迎了上去,低头对那女人说了些什么。一面说着,一面时不时打量我这边。

过了片刻,那女人点燃一根烟,慢慢晃晃地走在我面前。

噗——

一口烟迎面喷了过来。

“开个奔驰,就拽的和二八万似得,你家大人咋教你的?”女人靠在了我身边的桌子上,只是身材矮了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我没吭声。

“说罢,碾死了我家的小宝,这事怎么处理?”女子径自说道。

“你想说怎么处理?”我反问到。

“一口价,二十万。”那女子伸出两根手指头,“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没有。”我也是回答的干脆利落。

“没有?”女人的声音猛地尖锐了起来,“没有就把你的那辆车抵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没搭腔。

“朱姐,不是说好的十万吗,你这样……”边上有人低声说道。

“十万?十万是之前的行情。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大小姐今天会回来。”朱姐又是吸了口烟,噗哧一声喷在了说话的那

人脸上,“小宝是老爷送给大小姐的礼物,大小姐把小宝当亲儿子一样看待,每次打电话回来问的第一件事都不是老爷,而是小宝。”

“咳咳……这……咳咳……”那人拿手扇着面前烟,却是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要是回来后得知了小宝死的消息,一定会伤痛欲绝。到那时候,就连老爷也未必能哄得住。”那朱姐叹了口气,“更何况,大小姐一发飙,老爷受气了,肯定会把这份子恶气撒出来,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

“那,那,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啊!”劝人的那位也是捶手叹息道。

“你觉得二十万多吗?”朱姐开口问道。

“不多不多不多,一点都不多。”那人连忙应道,“让赔二十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哎,可惜啊,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朱姐说着,把烟在桌子上捻灭,“算了,我的诉求我已经表达清楚了,剩下怎么处理,是你们这些公仆的事情。”

说罢,那朱姐挽起自己的挎包,朝着门口走去。

见她准备走,我突然开口喊道,“朱姐,我认栽,这钱我出了。”

“哦?”朱姐止步,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但是我就一出来自驾游的穷鬼,身上也没那么多钱。您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给我朋友?我想我朋友您肯定认识。”我腆着笑脸说道。

形势比人强。

我敢肯定,只要这位朱姐一离开,接下来迎接我的,肯定是一顿记忆深刻的‘教训’。

越是偏僻点的地方,这种事情就越是容易发生。

我可不想被塞进小黑屋蒙着头挨揍。

“哟,还是我认识的?您朋友是谁啊?”朱姐在说话的空档,有点上了一支烟。

“熊强。”我沉默了下,还是报上了熊强的名号。

要是换个大点的地方,或者说遇到的主事的人有点能耐,我在特事局的身份或许会更加有威慑力。但是在这小县城,我并不认为特事局的身份能对我有帮助,甚至还有可能会被误以为捏造身份耍威风,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还是我。

“熊强?那个熊强?”朱姐皱了皱眉,“不认识。”

“光头强。”边上的人低声附耳说道。

“哦,原来是那个家伙……”朱姐恍然点了点头,旋即不屑地呸了一声,“光头强算什么玩意,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混子。”

“是是是,和您比起来,熊强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混子。”我连忙附和道。

“怎么,你和熊强的关系很好?”朱姐问道。

“一般般,不过和他开口借十来二十万的面子还是有的。”我赔笑着说道。

“你能从光头强那个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朱姐眉毛一挑,“行,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你要是敢耍我,呵呵。”

本来我还想着如呢捏造忘了熊强的手机号码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这不是事。

朱姐把电话拿给我的时候,上面显示已经拨打出去号码了。

很快,电话那头就响起了熊强的声音,“朱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三缺一?”

“强哥,是

我。”我压低声音说道。

“你是谁?”熊强明显愣了下。

“您忘了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见过面?我姓胡。”我说道。

“胡……哦,原来是你。”熊强哈哈大笑,“胡先生,有事吗?”

“手头有点紧,想找强哥你周转下。”我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要是合适的话,麻烦您来一趟城北分局。当然,要是可以的话,把苏老板喊上更好。”

从熊强的话语中,我不难听得出,他那点名头,对这个姓朱的女人,没什么威胁力。

但是苏魇不一样。

就算明面上苏魇和熊强是半斤八两的敌对关系,但是苏魇还有另外的一重身份。

同为阴阳玄学圈子的人,就算苏魇一心想和刘大公子决一雌雄,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我相信我要是开口的话,苏魇多少还是会卖我点面子。

因为……苏魇肯定见过胡来,胡先生。

我的话刚说完,熊强就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问题,我这就给姓苏的打个电话。”

而后,电话被挂掉了。

朱姐收回手机,并没急着说话,而是以颇为玩味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中虽然略微有些小得意,但是面上却不动神色。

最终,还是朱姐打破了沉默,“你认识苏先生?”

“苏先生?那个苏先生?”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朱姐哼了一声,明显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让熊强喊的苏老板是那个苏老板?”

我恍然大悟地哦了下,“苏老板啊,就是城南的那个苏老板,苏灭流。”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朱姐问道。

“男人嘛,无非就那几种交情。要么酒桌上吹过牛,要么一起打过架,要么一起打过炮。”我耸了耸肩膀,“我和苏老板一起打过架,也一起打过炮。”

不等她接话,我就补充了句,“其实也没啥,就是我和苏老板抢马子,然后和苏老板干了一架。双方就不打不相识咯。”

“你和苏老板动过手?”那朱姐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对啊。”我故作诧异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没,没,没什么。”朱姐摇了摇头,只是面色有些难看。

她不开口,我也倒是没再说话。

这个女人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本来我以为在这小城中,知晓苏魇身份的人没几个,甚至一个都没有。

但是从这女人的反应来看,明显我猜错了。

不知道苏魇身份的,是熊强。

而这个朱姐,未必知晓现在的苏灭流就是百年前的苏魇,就是几十年前的苏平流,但是她肯定知晓苏魇的一些秘密,一些不为人广知的秘密。

而且这些秘密,让这个女人,乃至是这个女人身后的那位老爷,都对苏魇心存敬畏。

或许,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能套出更多苏魇的秘密。

就在我琢磨着事后怎么从这朱姐身上打探苏魇的事情的时候,她放在桌子上还未曾收起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苏先生’三个字。

苏魇的电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