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忍耐饥饿的极限是多久?

以前看一部短篇小说,讲的是一种叫做饥饿艺术家的人。那些把饥饿当作艺术的人,能够在被悬吊在半空的笼子里存活长达好多天,甚至有的能经历四十多天之久。

然而那仅仅是一部小说,一部超现实主意的讽刺小说。

正常情况下,我记得好像是人只喝水的情况下,能存活七八天?然后不吃不喝的时候,也许大概只能活到三天左右?

蜷缩在山洞的角落,我无力地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太阳,感觉自己快要成仙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竖起耳朵敏锐地听着山洞内的动静。

整整一个晚上,我什么都没等到。

神龛没有出现,神龛上的童棺没有出现,童棺里的鬼小孩没有出现,那条黑狗也同样没有出现——唯一出现的,只有越来越浓郁的失望和愤怒。

但是那些愤怒和失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不见。

憎恨、愤怒都是会耗费力气的。

历时三十多个小时不吃喝,而且又是近乎不眠不休,现在我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费力而奢侈的举动,更何况是愤怒和憎恨。

我呆呆地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怔怔地看着远处翠绿的山林。

树叶的味道肯定很棒吧?轻轻一口咬下去,带点苦涩,带点清脆,然后甘若蜜汁的汁水会奔放地淌出……

喉咙艰难地蠕动了下,嗓子里传来一阵干涸的刺痛。

别说树叶淌出的汁水,我想咽口唾沫都办不到。

“谁来救我啊……”

半瘫地靠着山壁,我无精打彩地望着远处蔚蓝清澈的天际,看着下面碧波如海的山林,无力地喃喃低语。

有好几次我都想从山崖上一跃而下,体验自由落体的快感,可是没那个决心。

毕竟现在苟活还有可能等来营救,而一旦化身飞人,可就真会摔的连骨头都不剩。

从日出等到日升中天,从日升中天等到了日落……又是一天的轮回。

我从来没想过一天白昼的短短十多个小时,会变的如此煎熬长漫。但在这漫长的白昼之后,还有枯寂的黑夜等着我去临幸——直到我彻底死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过这个晚上,因为我看自己的手指头都觉得香喷喷的格外诱人。

看着就想咬两口。

夜,一如既往的漫长,长到我时时刻刻以为自己会倒下。

思维,意识,在这一刻,已经变的不再重要。

我听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在噪杂着,有狗吠声,有小孩的啼哭声,有夫妻之间吵架的声音,也有小两口啪啪啪时的嗯嗯啊啊声……那些声音像是回荡在我的耳边清晰可闻,又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模糊隐约。

这,大概就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吧。

幻听不断,幻觉纷扰,就像是短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生前的经历极速再过一次,然后生命之火燃尽,凋零。

“可惜,我终究没能救你。”我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从S市前往天龙山,我为的是给茶小楼找续命之法,为的是让天龙山老道给茶小楼

治病,可是我做到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我找到了天龙山老道,可到底徐正一是天龙山老道,还是那个蓄尸林中的神秘人才是天龙山老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无从得知。

唯一的收获,仅仅是从徐正一手中得到了一件道袍,被他称之为信物,能够求的蓄尸林那边的人出手相助。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再次折返蓄尸林,就已经被困在这里,上下不得其法。

“或许,就算是我没能做到,但小楼应该不会有事吧。毕竟她认识的厉害人物那么多,有辈分高奇伸手莫测的易之,有和特事局关系匪浅的穆业,还有能死而复生的丁宁……有这些人的帮助,小楼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我的意识也变的越来越模糊。

铅黑的云层低压着地面,灰暗的天空死寂沉默,空寂的大地上,一条由青衣白卦的人组成的队伍蜿蜒前行,尖锐的唢呐声遥遥传来,凄凉悲呛。我木然坐在猩红如血的轿中,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延绵向地平线的荒野。

这条路的尽头,是黄泉海。

黄泉海中,常年飘荡着无所停靠的怨灵孤鬼。随我前行的这支鬼队,是要越过黄泉海,去对面一个叫什么的地方,迎娶一名叫什么的女子。

到底是什么和什么来着?

我想了下,没想起来,也就没再去想。

不记得也无妨,总之就是我要去娶亲,为我手底下的亿万儿郎们迎娶一个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城主夫人回来。

我是谁来着?

这个念头乍起,我就觉得脑袋又隐隐作痛,明明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刻印在脑海中,但就是盘亘在嘴边,差那么一丢丢想不起来。

我是谁?我要去什么地方?我要去娶谁?

原本我不甚在意的问题,开始反复纠缠着我,似乎这几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比我要去做的事情还要重要。

可是越想,我越觉得脑袋越疼,脑袋越疼,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就越发模糊不清。

又是思索了许久,我也没能思索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郁闷寡欢之余,我只得把头瞥向轿外。

远处,黑压压的云层扑天盖地翻卷而来,应该会是一场狂风骤雨吧。

我听到了风声,我听到了雨声。

风很大,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我手下的那些儿郎,像是纸人一样被风卷卦着飞向天际,绵延漫长的队伍,顷刻间被吹的七零八落。

很快,就连给我抬轿的四个伙计也被风吹起来,吹的无影无踪。

轿子轻飘飘的在风中摇曳旋舞,但是我却并没觉得害怕,反而心头涌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欢欣。

蓦然一阵疾风卷过,轿帘被风吹着四散翻卷,风夹着雨,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

风助雨势,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砸的我生疼,甚至有一些雨更是顽劣地落在了我唇间,沿着唇缝渗入嘴里,冰寒的凉意,激的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哆嗦,我霍然惊醒。

风呼啸,雨如瀑,我先前

蜷着的那一块地方,已经被风雨洗礼,地上积洼了不少水。

水,水,水……

我忽然醒悟过来,疯了似的匍匐在地上,张开嘴巴,一口一口地吸舔着混杂尘土的雨水。

味道,好极了!

正在我贪婪地吸允着地面的雨水时,忽而一道白色的身影,夹杂在风雨中,如同纸片一样轻飘飘地飘进了山洞中。

我怵然一惊,双手撑着地面一跃而起,警惕地看向那道人影。

“胡来,想不到,你居然会沦落到如此狼狈。”出现的,果然是上官叶,只见她以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啧啧,可怜的孩子……”

“带我离开这里,我答应你的要求。”我说道。

话说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惊呆了。那枯涩、嘶哑的声音,真的是我发出的吗?

“我为什么要带你离开?”上官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另外,我可不记得我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吧?胡来,胡先生。”

的确,从一开始,上官叶的态度就很明确——但是这种态度和我无关。

从一开始,上官叶就没想过要征求我的意见或者建议。

“带我离开,算是我求你。”沉默了下,我说道。

“啧啧,求我?有你这样求人的?”上官叶咯咯笑道,“胡来,胡先生,你似乎还没搞清楚你现在的境遇啊。”

“或许,我该好心,友善的提醒你——接下来的半个雨,都是晴天。”

说罢,上官叶促狭地对我眨了眨眼。

“带我离开这里,我答应替你做一件事,另外欠你一个人情。”我说道。

在许多的小说中,那些大侠、主角们都是这样说话。但是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底气和资本。

“一件事,一个人情,换你的一条命。”上官叶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胡来,胡先生,您不去做生意,可真是可惜了啊,不过……看在你和我姐姐是姘头的份上,我就免为其满地答应你这个交易吧。”

上官叶的话音刚落,边上就传来一阵狗吠声。

瞬间,上官叶的面色变的有些难看,低声咒骂了句‘该死的’,闪电般飘出山洞,白色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风雨中,如同不曾来过。

狗叫声响起,那就意味着那条狗就在附近,或者……

我转身看去。

果不其然,原本空荡荡的山洞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神龛,神龛边上放着个三角香炉,上面插着三柱燃着的拇指粗的香,明暗闪烁间,烟雾袅袅。

只不过本来就光线昏黑幽暗,再加上烟雾缭绕,我看不大真切神龛上是什么。

想来,神龛上应该就是童棺,童棺边侧,就是那条狗吧。

我下意识地瞄了眼当初自己来时的那个位置,不知那里是否已经变成了能够活动的木门。

“原,原来你就是胡,胡来,胡先生。”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几分生硬,就像是长久不说话的人开口,“我可以托您帮我办一件事吗?”

内容变了,但我能听的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只会说‘叔叔,糖——’的那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