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无论游戏里拥有再真实的触觉和感官,那跟现实都是截然不同的。

就算在游戏里和流年有过很多亲密的接触,可是在现实中,叶词还是第一次跟流年身份的易轻尘有这样的肢体接触。很奇怪,跟坦然握手不一样,这样的碰触竟然让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她那颗时时刻刻都平静无波的心脏现在却在左边的胸膛里跳得振奋。叶词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她的耳朵暂时的失聪了,只能感觉到那有力而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努力的平息着内心的激荡,在接过易轻尘递过的盘子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悄悄抬眼扫了他一眼。只见他的面容平静极了,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刚刚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叶词如此想着,好像内心能够平静了一些,她在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似乎又能更加的平静一些,一直到来来回回的清洗了好几个盘子之后,她似乎才真的恢复到了刚才那古井不波的心态了。

厨房的灯光暖暖的,柔柔的,将整个不平静的情景都变得平静温和起来。叶词一边清洗着易轻尘递过来的餐具,一边抬起头看向水槽边上的窗户外面。早就已经天黑了,小区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整整齐齐的穿插在绿化带的中间,让那些已经落尽的叶子的树木也多了几分柔软。小区里的孩子们穿着厚厚的冬装,手里拿着点燃的香条簇拥着去点烟花,笑声阵阵,更是显得这个冬夜里是如此的欢乐。

她有些看得痴了。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吃过晚饭就揣着一大包的鞭炮烟花悄悄跑出门去,和大家一起放鞭炮放烟花,不过被父母发现的话,当然是少不了一顿的好打,只是,打过之后,还是要继续玩的。

“你小时候放鞭炮吗?”易轻尘的声音忽然在如此平和的环境中响了起来,让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的中叶词没有马上回过神来,她转脸看着易轻尘一脸茫然的表情,易轻尘望着那有些放空自己的叶词笑了起来。他抬起了满是泡沫的手指了指窗户外面的小孩子:“像是他们那样放鞭炮,你小时候有过吗?”

“有啊,当然有啊!”叶词这才回过神来,她又转头看向了院子里的那些孩子,轻轻的笑出了声音:“不过回家的时候,是少不了挨打的!”

“为什么?”这让易轻尘有点诧异,而后,又反应过来:“怕你受伤吧。”

“嗯。不过,小时候可不这么觉得,只觉得大人真讨厌,管东管西的。然后,第二天依旧是偷偷跑出去的。”叶词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淘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她抬头望向了易轻尘说:“你呢?有过这样吗?”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易轻尘望着叶词,那妖娆的眉眼越发的温软下来,那双上扬的凤眼里面满满的装满的都是似水一般的柔情,他微笑的看着叶词,专注而认真:“不过,我很少挨打。”

“啊?难道因为你是男孩子就不会挨打吗?”叶词扬起了眉头,显得有些吃惊,这样的表情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分外的可爱。

“不,那是因为我比较会跑,我妈跑不过我。而,我爸是纵容我的,他觉得男孩子就算被炸到了也没有什么。”易轻尘轻轻的笑着,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面容也更加的温柔。

“对了,今天都大年二十八了,不回去陪你父母过年吗?”既然提起了他的母亲,叶词也就顺着易轻尘的话问了下去。

易轻尘那凤眼微微的眯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啊啊。”他这么回答着,然后又转回头去了,望着水槽里的碗仔细的洗着:“我妈和我爸去上帝那里报道了。暂时,我可能陪不了他们过年了。”

叶词顿时愣在那里,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不用说抱歉,他们走得很幸福,是去再次度蜜月的时候出车祸时走的。”易轻尘摇摇头,打断了叶词的抱歉:“他们感情很好,原来还活着的时候,经常讨论谁先死谁后死的问题,往往都争着做那个后死的人。”

“为什么?”叶词奇怪,她的情感方面比较单薄缺失,有时候了解不了这些相爱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活着的人才是辛苦的那一个,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活着的那个要忍受漫漫无尽的长夜,以及永无止息的思念。”易轻尘微微的笑着:“不过,上帝很看顾他们,所以,他们一起走了,不存在谁孤单,谁思念,这样很好。”

叶词静静的听着,她安静的望着易轻尘那张微笑的脸,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淡淡的,淡淡的。“可是,你被留下了。”

也许连叶词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疼痛。易轻尘望着叶词那张平静的脸,却勾起了嘴角,他耸了耸肩膀:“其实,被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这么说的时候,叶词的眉毛轻轻的扬了起来,而后,易轻尘又接着说:“如果不被留下来的话,我就没有机会遇见你了。”

叶词的嘴角张开了,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嗓子里却好像被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只能转过脸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清洗碗碟上面了。她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想起了上一世的流年。命运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上一世,她和流年的关系大概只有那一次在PVP大赛中的对决吧,结局不过是泾渭分明的胜负罢了。那时候的她自负自私冷酷,大概永远都想不到有一天可以一切重新来过,也更没有想过会跟那个被誉为猎神的人有些什么别的牵扯。

可是,到了最后,命运将所有的一切都洗了一次牌,一切都重新来过。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上一世真的存在过吗?亦或者,上一世只是她做得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罢了?

过了许久,想了许久,她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用一种淡漠自嘲的口气说:“遇见我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总体上来看,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易轻尘却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他依旧在慢悠悠的洗碗,然后说:“那又如何?就算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又如何?你还是叶词就行,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

叶词听见这话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她的唇角翘了翘,用一种近似凉薄的口吻道:“盲目。”她对着易轻尘冷笑:“你除了知道我叫叶词之外还知道什么?说什么那又如何?”

“为什么要知道别的?”易轻尘扬起了眉毛。

“为什么不要知道?你知道我的性格吗?你知道我的脾气吗?你知道我的美好吗?你又知道我的丑陋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些那又如何的话,如果不是盲目,就是谎言。”叶词冷静而理智的指出易轻尘不合情理的地方。

“这些跟我喜欢你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易轻尘理所当然的反问,他有些不明白叶词的思维是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并不是太大的关系。而当他看见叶词因为不悦而渐渐竖起的眉毛的时候,他屈服的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好吧,很有关系。可是,我了解公子幽的性格,我了解公子幽的脾气,我了解公子幽的美好,也了解公子幽的丑陋,这不就够了吗?”

“那是游戏!游戏和现实是两回事!”叶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居然试图在说服易轻尘。说服他什么?其实叶词也不知道,也许是说服他认识到自己和他不合适,也许说说服他让他慎重考虑后离开。她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正是因为是游戏,所以只要公子幽是叶词就够了。”易轻尘轻轻的摇摇头,他的平静和叶词那隐隐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口气说道:“正因为游戏里可以隐藏真实的身份,所有游戏里的人更加肆无忌惮,更加会把自己不好的一面无止境的放大,其实,这不是更加真实,更加能看清楚一个人吗?而在现实中,因为所有人都有现实的身份阻碍着,所以看见的一切也不见得是什么真实,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不过是那层皮子的表象罢了。既然如此,你那么在意这些做什么呢?”

叶词紧紧的抿着嘴唇,目光也紧紧的盯着易轻尘那张风轻云淡的脸,最终她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冷酷而理性的字眼:“愚蠢。”

易轻尘微微一愣,随后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没有停止,似乎听到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他低沉的声音在胸膛之间回荡着,说不出的安稳而好听。叶词就这样看着易轻尘,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易轻尘才停住了笑声,他那飞扬的凤眼弯了起来,那里面含着温柔的光,他靠近了叶词一点,然后轻轻的,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是因为,我爱你。”

“砰”的一声在窗外响了起来,而后,漆黑的夜空中盛开了大朵大朵灿烂夺目的烟花,盛大而壮美。那五颜六色的色彩映衬着夜空投射进了屋子里,将每个人的身上都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叶词看着易轻尘那张脸,心里好像暖融融的都要融化了一般,她扭头看着窗户外面,忽然觉得,今夜的烟花,真美。

大年二十九,易轻尘离开了这座城市。

叶词和谭破浪站在机场大厅里,面对着飞机起飞的滑行道。叶词隔着厚厚的玻璃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一架架起飞的飞机出神,她不知道哪一架里面有易轻尘。

“叶词姐,你觉得流年哥怎么样?”谭破浪站在叶词的身边,靠在栏杆上,望着叶词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静静的问。

“什么怎么样?”叶词自然知道谭破浪在问什么,可是懒得回答他,于是反问道。

“就是,就是,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过在现实里和他发展发展?”谭破浪见这个问题有门,立刻急切的说。

叶词望着谭破浪那一脸急切的样子,眯起了眼睛,看得谭破浪心里面无由来的发虚,她撇了撇嘴角:“易轻尘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跟妓院里的老鸨没有什么区别?”

谭破浪一愣,也是,流年哥给他啥好处了?好像啥也没有啊,可是,可是……他抓了抓头皮,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哪有什么好处,我就是觉得你和他特合适,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那么登对,而且,而且流年哥很喜欢你啊,你要是也能喜欢他不就很完美了吗?”

叶词白了谭破浪一眼,直起了身子,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愚蠢。”

“啊?”谭破浪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立刻跟上去:“叶词姐,你怎么能说我笨呢?我可是保送状元呢,我觉得我智商挺高的,你咋能这么说我!再说,我也没有觉得我说错了什么……”

“我是说易轻尘愚蠢。”叶词嘴角忍不住跳了起来,勾起一丝让人不明白的笑意:“你不是问我觉得他怎么样?那我告诉你,他是个愚蠢的人。”

“啊?”谭破浪更加不明白了,他望着叶词那纤瘦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听不懂中国话了,不会吧,流年哥给叶词姐留下的映像居然是愚蠢!!这,这这……

叶词回头看了谭破浪一眼,虎着脸道:“还不快点走!小心我不带你走了!”说着她又转过头去,背着手朝前方走去,只是,那安静淡漠的面孔上扬起了一丝笑意,而,那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