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伽络影走之后,晔芙又麻利地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见这模样,你莫不是真的跟伽络影有什么隔阂了吧……”说着一抚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道,“……但看那位却像是不知情的模样……可见这隔阂竟是单方面的?”

不知为何,我对这位本来不熟的织霞神女莫名好感,只觉得仿佛是漂浮在海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一根救命稻草,再不抓住我一定会沉下去,再也浮不上来了。

我拽紧被子,抬脸向这位救命稻草问道:“你知道伽络影是十洲仙境三君之一?”

晔芙歪了歪头,实诚道:“知道啊……”突然一顿,“原来他没告诉你?”

我点点头。

晔芙想了一下,也点点头:“其实这也情有可原,毕竟络影神君地位非同小可,而你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神仙,若是贸贸然对你和盘托出说不定会吓到你,他不说出来也是正常的。”说着,又摇了摇头,“原来茭柔就跟你说了这个?茭柔也忒小肚鸡肠了。”

她肯定道:“放心,络影大人的为人比澜迴那只臭狐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你既然要同他在一起,难道还不愿意不相信他吗?身份什么的又如何,不论他身份怎么变化,他确然也还是不会变啊,不过一个虚号而已,在乎它做什么?”说到这里,她突然微微皱了眉头,轻声叹气,“……即使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也看得清他一片灼灼的真心啊……”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位看起来高傲不可接近的美貌神女,却比想象中更叫人感到意外地坦诚无防,她有这样一副浓丽鲜艳的美貌,初初见时还以为有多么冷丽高傲不能接近,实际却看起来比孩子还要天真通透,叫人不忍伤害,澜迴究竟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来看这个姑娘的呢,若是我的话,我怎么能忍心伤害她?澜迴虽然看似薄情,却也不像那般冷情之人,他们之间现在为什么这样情况,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我黯了黯,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被角,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单单只是这样的话倒也好了……晔芙,你,听说过凉歌这个人么?”

晔芙一愣:“凉歌?凉歌仙子?”

她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惊讶,显然是曾有耳闻,“难不成……?”

“晔芙,你能告诉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么?”

晔芙修长手指并成圈,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秀丽的长眉拧成一团,有点不确定地道:“凉歌是司职于南天长生大帝座下的仪星神女,关于这一点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而真正了解的人又少之又少……而且……”晔芙一面说,一面飞快地结了个印伽出来,顿时,屋里的光线似乎就被一层说不清楚的薄纱轻飘飘地覆盖了。

我奇道:“这是做什么?”

晔芙挑了挑眉:“隔离咒……这件事是个禁令。”

我心中莫名一跳。就听得晔芙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些,压低嗓音道:“这事其实我也不清楚,凉歌仙子其人我也没见过,只听说过她长得非常美,还曾经同九天上两位极其位高权重的上仙有过瓜葛,一

位就是将她带在身边的南天长生大帝,另一位不得而知,这本没有什么,但奇就奇在故事的结尾,南天长生大帝昭告天下要娶凉歌为帝后,却在婚礼前夕发现仙子不知所踪,有人说仙子是同另一位上仙隐退了,也有人说是殉情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嗯,这点心做的真不错。”

“……”我默默看了一眼已经越说越随便到最后已经自顾自吃起点心来的晔芙,额上有青筋欢快地跳了两跳,“你这是什么故事?”

晔芙舔了舔手指上的糖粉,含糊不清地说:“这就是传言的全部啦,仙子再也没有回来,南天长生大帝自此下了禁令,不许众仙妄议凉歌仙子,恐怕于他,是一块不能说的心病吧。”

我攒出一丝无奈笑意来:“南天长生大帝,可是唤作冥夙?”见晔芙皱着眉头点头,“你怎的知道?”突然一愣,“莫不是那位不得而知的上仙便是络影帝君?”

我便将茭柔给我看到的同她说了一遍。

我很少这样示弱,但此时此刻,只要有个人听我说话也是好的,我自然不能将这些同伽络影去说,也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随便能说,却也不知为何,晔芙在这儿,总叫我觉得即使和盘托出也没有关系,总叫我觉得,莫名的心安。

“哦?你是说络影帝君向你隐瞒了凉歌的存在,而且据茭柔说还有些别的隐情在里面?”晔芙一面问,一面专心致志地伸手在袖子里摸啊摸,以至我在说事情经过的同时却还不由自主地一直分神去注意她,结果直接导致了整个叙述断断续续,不知所云。

“唉,你说的太难懂了……”晔芙十分纠结地敲了敲下巴,然后继续摸。

我盯着她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袖子,真想掐死她。

还没等我把魔爪放到她优美白皙的颈上,她就已经掏出了那样东西。

一面小镜子。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既然这样就去看看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晔芙将手中镜子向前一抛,顿时狂风骤起,镜身在狂风中长大数倍,本来光可鉴人的镜面倏忽反射出奇异的紫蓝色光芒,周遭一切顿时模糊不清起来。

晔芙的长发在狂风中四散飞舞开来,一派紫蓝色光芒中容貌越发显得艳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伸手过来牵了我的手:“抓紧了,走!”

她一面说,一面就已经朝前迈出了一步,竟然踏进了那面已长至一人高的镜子里去,我还尚在惊讶之中,就已经被她不由分说一把扯了进去。

……

“哎哎,你捂着眼做什么,青天白日的。”

我仍旧闭着眼,伸出脚先探了探地面,嗯,还好,好像是平地。睁眼一瞧,确确实实是青天白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四下里一望,果不其然,又是个没有来过的地方,真不知道伽络影知道我就这样被又拐走了一遍心里会作何感想。

不过好在这回比之茭柔那一回可是叫人好受多了。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地回转头去找那个把我坑进来的始作俑者。

后者正一脸惊喜地摆弄手中那面已经恢复手掌大小的小镜子

:“这火奇镜果然神奇哎,比茭柔那个什么溯回法高级多了。”

“火奇镜?”我忍不住低头去仔细端详那面精致的小圆镜,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寻常,“这莫非是个什么神器?”

晔芙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将小镜子收进自己袖中,压低了声音道:“火奇镜,真人非真,幻象非幻,真幻相融,亦真亦幻,可观过往。”

我将眼神斜斜睨过去:“你的?”

“……”晔芙瞪着一双艳丽眼眸将我盯了一会,还是底气不足地掉过头去望天:“……太白星君那顺的。”

“……”

“哎呀,能用就好了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说着晔芙一把拽过我,急匆匆往前走:“我记得这里,这是长洲的碧透沉香林……澜迴那只臭狐狸原先好像喜欢在这儿喝酒来着……”

没走两步,我就突然反应过来,这片仙境,这片半弧形的天空,无一不透着股熟悉的感觉,我心下顿时就是一沉,几乎再迈不动步子,身形一顿,带得专心致志往前冲的晔芙就是一个踉跄,一头雾水地折返回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不用找了,我知道他们在哪。”

“什么?你知道--”晔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如期响起在身后树丛之间:

“近来南海的炎洲那处有些水族作乱,你作为炎洲长君,也该好好管管罢。倒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喝酒。”

“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色,要不是颀琥帝君往西方梵天圣境同释迦佛祖修习法理去了,哪用得着我替他收拾这烂摊子?赶明儿他一回来我就丢给他去。……络影,你总不能叫所有神仙都过得同你一样耿直端正不是?那多没意思。”

一模一样。

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我却半点也动弹不了,晔芙说要带我回头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还存了侥幸,也许茭柔给我看的并不是真实的过去呢,也许在真实的过往中,络影并没有那么在乎凉歌也说不定,但如今两人只字不差的对话就响在耳边,尽管知道我不能要求他万年来不曾为谁停留过,但时至今日终于坐实了这个现实,却还是叫人难以接受。

晔芙有些担忧道:“算了,我们不要看了。”

我定了定心神,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过往,”抬头看了看天,“我也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求不得。”

说着拍了拍晔芙的手:“没事,我看得开。”

晔芙叹了一口气。

此后种种,便如我那日所见一般,伽络影姗姗来迟,凉歌云台献舞,紫阳花丛中扑蝶,花雨之后相遇,都同我看到的那段过往一般无二。

但我们所不知道的,我没想过竟是那种模样--当已被尘封的命运之门再次打开,原本斑驳迷乱的纹理层层剥落,终于显示出它原本的清晰透彻的模样时,我们终于得见,这段漫长时光背后,被岁月深埋的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究竟以了一种怎样足以毁天灭地而又痛彻心扉的姿态上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