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一震,眼泪顿时就夺眶而出。这个人一身令人不敢逼视的冰冷气魄,笼着一层寒气,连长袍上繁复的银色花纹也仿佛结了厚厚的冰霜,皓皓如叶冻寒江,叫人胆战心惊。

但一瞬间,我只觉得此前再怎么委屈害怕,都已经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安定下来了,我相信他会来救我,他就果真来救我了,能再见他一眼,直教我觉得,付出再多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这个人,是我一心想见到的人,是我喜欢的人。

老板娘惨白着脸问了句:“你是谁?”

伽络影丝毫没有理睬她,看见我之后脸色就是一沉,眼中一抹惊惧的痛:“小莲儿?……这些伤……这些伤都是他们给你的?”

我委屈地抹了抹眼泪,满心欢喜道:“你来了……就好了。”

伽络影已经将一双发红的眼睛瞪住了身后几个赶上来的手执棍棒的武夫,周身温度瞬间直降至冰点,压抑的怒气仿佛即刻就要喷薄而出,直骇得几个人都胆战心惊,不敢上前一步。

一时间,仿佛是被突然冻结般僵持了下来,在这当口,一直默默无闻的老板娘竟突然暴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把将我扯了过去,扣在了窗前。

不知什么时候,已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便是那个同她在一起的男人?这小贱人倒是艳福不浅,”她将匕首又抵近了些,恨恨道:“你若不想她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伽络影身形一顿。

“放开她。”

冷冷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仿佛空旷房间中骤然响起的回音,带着森然的寒气直传到耳边。

话音未落,夜风骤起,狂风卷着伽络影的衣裾上下翻飞,紫光一

闪,一种可怕的压迫感迎面压来--

那是一种盛怒过后的冷静,仿佛爆发之前隐藏在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之后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鸦雀无声。

我感觉到到紧抓着我的老板娘身子一颤,几乎摔倒在地上,却仍然强撑着哑声道:“你,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伽络影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房间中间,烛火摇曳间他的脸隐藏在模糊的阴影后,仿佛笼着一层寒霜,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得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幽幽响起:

“你若再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定要让你全家一同来赔。”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忽然听得老板娘颤声说了句:“……你,你将自己反手绑上,我就放了她,绝不伤害她。”

我心中一紧。

伽络影停了停,冷冷道:“……就如你所愿。”

他话没说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清清亮亮响起:“你想的也太好了些,可知有些时候想的太好总是成不了真!”

话音未落我已一把攥住了抵在我颈上的匕首,刀口划过手掌,钻心刺骨的疼立刻从手心蔓延开来,疼的我几乎昏厥,却还是用尽全力一头撞在老板娘身上。仓皇间听得伽络影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身形一动已近在咫尺。而我已无暇分心,歇了许久,只为等这一次攻击,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我本来也没多大勇气,爱上伽络影之后我更加怕死。比之那些将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挂在嘴边的文艺小清新来说,我向来觉得自己活的更现实一些,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珍贵的东西了,连自己生命都不珍惜的人想来也不能珍惜别的什么。人常道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但我的准则一直

是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所以至始至终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能这么英勇的舍生取义,但仔细想来,这恐怕是因为爱一个人,这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即使是对方再强大,也是自己重要的人,而不愿对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宁意放弃自己来保护重要的人,这种事情只要想想,就会萌生无限的勇气。

我同老板娘的恩怨,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我作为凡人必经的劫数,我不能将伽络影牵扯进来,更不能让他因此受到伤害,确然一直以来都是伽络影在保护我,他把我保护的很好,但这唯一的一次,我想也能够稍稍保护一下他。

老板娘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我反手死死抱住一把按在了窗台下面,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我们两个人已经缠成了一团,滚出了窗外。

河面的粼光一闪而过,夜风带着河水的腥甜气息呼啸着吹过。一瞬间仿佛天地倒转,世界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向我倾塌下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响在耳边,同呼呼的风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天际,所有的一切仿佛瞬间就慢了下来:我看见漏斗般的天空和遍布的苍茫的星色,远处河岸上连成一排闪闪烁烁的灯火,光影交错倒映在天水交接的潋滟水面上,像极了一幅晕开的画;伽络影飞身扑到窗台上,宽大的衣摆被风兜起像一只迎风的鸟儿,他的速度非常快,伸手想要抓住我,却仍只够着了我的指尖,手指交错间不知道是我还是他的温度,冰凉冰凉。他仓皇地喊了一声,眼中瞬间染上一抹难以置信的沉痛,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笑了一下,只希望我留给他的这最后的形象还不算太糟糕,在隐没进河面上升腾而起的雾气之前,我用尽全力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我爱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