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琨鲜衣怒马,招摇地从肥羊烧烤店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家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让他挑了挑眉。下马之后,他揪住前来牵马的家丁询问道:“家里来了什么人?”

“回公子,鞘亦旗主、温武旗主、固安旗主、文成旗主来给老爷贺寿呢。”家丁回答道。

贺寿?自己老头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人缘了。竟然能让不动如山的四大天王屈尊降贵来给他贺寿。这委实太难得了。韩琨估摸着,这其中必然有一些有趣的原由,大概和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位有莫大的关系呢。

对了,鞘亦旗主去年和玄旻那傻子一起去的齐国。看玄旻的样子,他们肯定是在那位身上吃了大亏。鞘亦这人有些睚眦必报,真吃了亏是肯定不肯善罢甘休的。这次他来找老爹,自己可得小心老爹给人当剑使了。

如此想来,韩琨倒是不放心了。他加快脚步往老爹的书房走去。虽然他们家的书房对他爹韩勇来说,一直是摆设的代名词。不过,如果他们的谈话不宜外泄的话,想来老爹也不会把他们带去习武场。

韩琨走到书房外,果然听到里面有人声,他立刻侧身窗外仔细倾听着。

“韩勇,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难道就这么坐璧山观,看着容王犯糊涂,把天下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文成旗主的声音带着一股怒意,显然情绪很差。

“容王都没发话,哪里轮得到我们说话。这天下是容王自己打下的,要怎么处置也是容王的事情。容王行事一贯没话说,何去何从他自有决断。鞘亦,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韩琨听到自己老爹这番话,忍不住笑了。老爹说话还是这么直接,文成旗主听了这话估计脸色得青了。

“韩勇!这天下还是我们容人流血打下的。我为了容族考量,难道还错了吗?”文成有些声嘶力竭。

“文成,先别生气。韩勇只是不会说话。他也是容族,肯定会为容族考虑的。”固安一看情形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其实我还真看不上你们这样的论调。容人,容人的。容王之前何曾有什么真正的容人。大家还不是各自为战。再说,容人里也不见得就都是容族,也有很多晋人、周人、齐人、唐人,他们也是与我们同甘共苦,在战场上生生死死过来的。你鞘亦只认血缘不认情分,我可不这么看。”韩勇不合时宜地嘀咕道,声音响亮得很难让人忽略。这下连出来圆场的固安也有些下不来台。

文成怒目圆瞪,正待发作,固安连忙拉住他,轻声说道:“算了。算了。韩勇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别和他计较了。”

文成愤愤地瞪了韩勇一眼,心道:要不是容王看中你,我今日也不来和你这个蛮人说好话。他又瞪了固安一眼,然后撇过头去。意思是,这件事,他反正是不管了。让固安自己和韩勇说去。

固安无奈地转头与鞘亦打了个对眼,他努了努嘴,示意鞘亦开口说话。

“其实,文成说容王犯糊涂倒是未必。不过,我觉得容王想叉倒是。就算政公子身体差,可经过医圣调养之后,看起来也和正常孩子无义。他现在不过七岁,虽然喜欢文书,可好好教养未必不能纠正过来。”鞘亦轻咳了一声,说道,“容王这么早就给他判了死刑,实在不太合适。将来政公子长成之后,若性格转变,到时候他如何自处?容王光想着,那位长大成人须有个安排,却忽略了政公子的未来。”

“对对。就是这样。其实,我们是旗主,兵权在握。就算那位亲政,只要容族不倒,我们就永远大权在握。我们主要还是为了容王,为了政公子才操的这个心。”固安连忙接口道,“毕竟,容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人以国士待我,我等也得以国士报之啊。”

“政公子现下还年幼,我们做臣子的,尽心尽力栽培他,才是本分。”说到公子政的事情,韩勇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无论他将来如何,只要我们尽力了,也就问心无愧了。”

“话虽如此,可是韩勇,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位顺利掌权,他能不能容得下政公子?”固安开口反问道,“别忘了,当初,他是为了什么逃离晋国的。政公子肯定是他心底永远的一根刺。”

文成也转过头,附和道,“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那人回国。他一回来,麻烦就一堆。你看现在,穆氏一族多少趾高气扬?穆德、穆敏那几个龟孙子居然敢仰着下巴跟我们说话,据说私底下还不断往外面放风说,等大婚之后,那人就可以亲政,到时候就叫容王彻底退位。真是痴人说梦。想得美。还亲政,我呸。”

“那你们想如何?难道还打算杀了那人不成?容王是肯定不会允许的。”“真动了手,别说太后不答应。光是穆氏的反弹,我们就不一定压制得了。”

“弹压不住吗?那倒也未必。只要我们做得漂亮,说不定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晋人的问题。”鞘亦冷冷地说道。

韩勇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你想做什么?别忘了容王说的,现在最重要是不要内乱。难道你想掀起什么变动?那可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把话捅到容王那里去。”

“鞘亦,够了。这些不可能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固安瞪了鞘亦一眼,示意他住嘴,然后笑着转过头,跟着韩勇打圆场,说道,“韩勇,其实我们的意思很简单。你是政公子最喜欢的师傅。其实,你平时可以试着多引导他习武。容王也信任你,你也可以在容王面前多夸奖公子政,让容王知道公子政还是可堪造就的。其实,我们希望你做的,就这么简单而已。”

韩勇听完固安的解释之后,依然怀疑地盯着他们,一言不发。鞘亦也不示弱地反瞪了他两眼。

“爹啊,听说温叔叔他们来给你拜寿。孩儿来打个招呼。”韩琨一听里面小半天没人说话,就知道是僵住了。他立刻推门而入,免得自己老爹把话说绝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旁边,自顾自品茶的温武看到韩琨进来,笑吟吟地站起身,招呼道:“韩琨侄儿回来啦。不是和温寒他们出去玩了吗?怎么提早回了?”

韩琨笑眯眯地回答道:“温叔叔啊,本来我们还想再多鬼混一会儿的。结果碰上了一人,大家都有些发憷,所以就提早散了。”

“发憷?这晋国还有能让你们发憷的?不会是做坏事正好被容王抓了吧。”

“倒不是容王。”韩琨摇头否认,“不过也差不离。也是一位我们招惹不起的王。”

“和容王差不离?”固安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他立刻盯着韩琨那擦了不知道多少白粉的脸不放。

“是晋王。”韩琨故作庆幸状拍了拍胸口,说道,“我们在肥羊那儿吃饭,他也在。玄旻不认得人,冲过去就想找人家麻烦。还好,我记忆力不错,还认得人。给拦下了。不然可就成大麻烦了。要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连容王都不好说话。太后可是最护短的。”

鞘亦听说玄旻主动去找人家麻烦,脸色也是一变。固安亦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轻声骂道:“这玄旻还以为他长进了呢。怎么还是这么能惹麻烦?”

书房里的密谈被韩琨的闯入打断之后,鞘亦四人说了两句半闲话,很快也就告辞了。他们一走,韩勇立刻把儿子叫到了书房。

韩勇看着韩琨脸上的粉,照例甩了几个白眼给他,骂道:“以后见我之前,先去把脸洗干净。”

“老爹,我没妨碍过你舞刀弄枪,你也别妨碍我个人爱好。再说,你现在需要的是我的脑子给你撑里子,不是用我的脸给你撑面子。”韩琨毫不给面子地吐槽道。

“算了。算了。要不是看在你死去老娘的份上,老子肯定打断你的腿。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这群人老子和他们混了几十年,才不信他们说的,什么我只要好好教育政公子就行了。”

“他们是想把你变成政公子的人。至少,是想在旁人乃至容王那里塑造一个这样的印象。”韩琨淡淡一笑,说道,“毕竟,老爹你是最得容王信任的旗主,又掌着京都的兵马。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强得多了。”

容族十旗是早年划分的,经过这二十多年的发展,各旗势力此消彼长,再加上容王的有意调整,逐渐分化成了,左五旗和右五旗。右五旗的兵力基本已经变成了容王直属的,各旗旗主也成了容王座下的战将或谋臣,玄旻那旗就是这个性质的。左五旗相对来说,旗主还保持着对本旗的控制力,鞘亦、温武、固安、文成以及韩勇都是左五旗的旗主,其中又以最得容王信任的韩勇一旗实力最强。

“一旦别人觉得,左五旗都支持公子政登位,与容王意见相左。那么,他们运作的余地就大了。一旦造势成功,怕是连容王都不得不考虑一二。”韩琨说道。其实,听了刚才那番话对话,再结合近来城中一些风风雨雨的谣言,韩琨已经大概猜到了鞘亦他们想做的事情,心中倒是有些佩服他们造势的能力。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鞘亦他们几个是太平年景过多了吧。居然也学着中原人玩这些。”没想到韩勇听了这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居然忘记了,容王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以力破巧。他要是能审时度势,适当退让,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韩琨知道自己老爹最得容王信任,对容王的了解肯定在自己之上。他饶有兴致地探问道:“老爹,你说容王不是会被即成之势困扰的人?那他为什么会决定让那位回国?难道不是因为太后利用晋人造的势让他不得不屈服吗?”

“旁人也许会屈服。不过我认识的容王肯定不会。”韩勇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太后比任何人都了解容王,她知道容王是不能逼的。如果她能顺利逼得了容王,那肯定是因为在那之前,容王就已经在考虑,让那位回国的事情了。而且,你以为回国就完事大吉了吗?我敢说,那位要面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想让容王认可他的晋王之位,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是我儿子吧。可要叫老子把旗主之位留给你,老子还觉得你不够格呢。更何况,那位现在想要的是,容王辛苦打下的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