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因为娘很担心我,就是去了齐国的你,经常会去寺里烧香。我就陪了几次,不小心露了脸,被人看到了。”

林家大小姐,长得又是相貌周正,陪母上香是有孝心,为弟祈祷是手足情深,听说素习读书,闺阁藏书逾万。这可不就是一个品格高洁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吗?即便没有这些,单凭林家的财势就足以让有攀龙附凤之念的穷苦书生对她幻想联翩,为她传诵嘉誉了。

林文卿忍不住用食指去戳弟弟的脑袋,怒骂道:“你是笨蛋啊!所谓的大家闺秀上香,那根本就和招蜂引蝶没区别。戏文里有多少才子佳人就是在寺庙佛堂道观这些地方勾搭成奸的?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居然还顶着我的名字来来回回了好几趟。”

“可是,也没出什么事嘛。”林文靖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也有很注意啊。没几个人看过我。”

“还说没出事!没出事,那唐王太子他老娘怎么会派人上门求亲的!你知不知道这种人就是牛皮糖啊。沾上了甩都甩不脱的。”林文卿恨铁不成钢,便在弟弟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榔头。

虽然心中一万个怨愤林文靖的多事,可事已至此,再埋怨这个弟弟却是没有任何用处。林文卿只得恨恨地踹了林文靖一脚,骂道:“还跪在这里作死啊!快把你身上那衣衫给我褪了,回你自己的院落去。”

林文靖知道姐姐嘴上虽然最是凶恶不过,但心却是软的。她走前自己拍着胸膛保证,定将婚事给推了。谁料到,后来峰回路转,郑家那头是直接不提了没错,但自己却又为她招惹了一个更难缠的唐王太子回来。这半年他竟只是躲在家中,悠闲度日,而姐姐却被自己哄去了齐国,经历了齐国大变,仓皇归来。如此一想,林文靖便觉得羞愧难当,便低着头去换了衣服。

小柳见没了事情,便走到林文卿身边,高兴道:“小姐,浴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先去沐浴换衣裳吧。”林文卿大发雌威,教训弟弟的期间,小柳已经让底下人把一切事物都准备妥当了。

林文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在小柳的陪同下往浴室去了。她从小爱干净,林霄便在女儿的庭院深处起了一间浴室,从景山上导引温泉水入室。当泉水顺着渠道进入浴池,整个浴室登时水汽蒸腾,越发将周遭的碧色砖石衬托得青翠逼人。

“这段日子,老爷夫人倒是没有起疑。”小柳跪在浴池旁,用水瓢舀了一瓢热水从林文卿颈部往下淋,“因为怕出事,所以我都拘着少爷待在家里呢。”

“去庙里的时候,有遇上什么人吗?”林文卿用五指梳理着长发,湿漉漉的水汽蒸得她的皮肤水嫩水嫩的,漂亮的五官上第一次出现了女子该有的柔和。

“庙里……”小柳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么说来,半个月前,夫人带着少爷去太平寺为小姐归途顺利祈祷的时候,倒是真碰上了个人。”

“长什么样子的?怎么会碰上?”林文卿眉尖微蹙,询问道。

“样子挺年轻的,说是慧心禅师的忘年交,在禅房里偶遇的。不过,他很知礼,马上就拱手退了出去。”小柳说道。

“除了这个人,你们去庙里再没碰上别的人了?”

“再没了。夫人很谨慎,每次去之前必定会请庙里的师傅清场。”

“既然请人清场了,那怎么还会碰见这人。”林文卿挑了挑眉,总觉得不对。

“这……说是和慧心禅师早有约,早就在禅房里等着了。慧心禅师忘记提醒他回避了。夫人为了这事埋怨太平寺许久,连带近日的香火钱都减半了。”小柳拿过毛巾为林文卿擦拭头发。

“慧心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的记性有那么差吗?我可不信。”林文卿从浴池里起身,将身上的水轻轻擦干,然后取过一件里衣披上。

“十有八九,是来窥探文靖的。说不定就是唐王太子本人的。”

……

太平寺。

“将军!”慧心禅师微笑地用自己的车吃掉对方的帅。

“又输了啊。”他对坐的青年先是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大师果然棋艺精湛。我这都输三局了。”

慧心一边收拾棋局,一边笑道:“那是因为殿下心不在焉。与棋艺无关。殿下,是在想林家小姐吗?”

他对坐的青年正是唐王太子李斌,李斌相貌极为俊美,眼如丹凤,眉似卧蚕。他薄唇轻启,笑道:“大师觉得,宇可以顺利娶得佳人归吗?”

“以殿下的身份,相貌。”慧心看了李斌一眼,说道,“如果肯花心思下去,应该是手到擒来吧。只是,殿下你确定要娶她吗?林家小姐可远不似你对外宣扬得那么贤良淑德啊。”

“可是这样才有趣,不是吗?”李斌站起身,向外走去,“反正,我终究是要娶一位妻子的。与其娶个无趣的大家闺秀,日日跟在我身后说规矩,说礼仪,还不如娶林文卿了。听说她喜欢看书,大不了我给她筑个书楼打发她,换个耳朵清净。”

“殿下慢走。”慧心将李斌送到门口处,说道。

李斌从太平寺出,回到自己住的英华宫,才踏进英华宫门口,就看到一个不想见的人正站在宫门口迎接着自己。

“殿下。”唐国大将军范胜之的女儿范铃兰正站在英华宫门口,等候着李斌的到来。她先是恭恭敬敬地向李斌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殿下,皇后娘娘在昭阳宫等您一起用餐。”

李斌看到她就有转身躲避的冲动,但是终究不好做得如此明显,只得微微一笑,说道:“知道了。你回去跟母后说,我稍后就到。”

“是,殿下。”范铃兰颔首应承,随即又从侍女的手上拿过一件物什,递与李斌,说道,“前日,看到殿下的一件衣服破了,便拿回去补了一下。现已补好了。”

李斌看了看那衣衫,略有些尴尬地拿回来,说道:“既然破了,扔掉就好了。怎么好劳驾铃兰姑娘来缝缝补补呢。”

范铃兰本已转身离开,这时又转过头,对李斌说道:“殿下,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衣衫只是略有破损,轻易丢弃,太过糟蹋了。反正缝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李斌尴尬地在原地目送着范铃兰离去,随手把那件衣服丢给了侍从,迈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果然看到腹侍卫陈明正在这里等他。

“殿下,林家那边拒绝了婚事。德公公被扫地出门了。”陈明向李斌回禀道。

李斌拍了拍额,叹道:“林霄的排场还挺大啊。难道我堂堂一国太子娶她的女儿做正妃,还不配么?”

“关于这件事,德公公跟林家说的是,愿以侧妃之位相待。”

李斌神色一凛,脸上的轻松全然不见,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母后,还是母亲都不肯让人省心啊。”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

“过两日,我亲自去林家表达我的诚意吧。”李斌将身上的便服褪下,换上了淡黄色的太子专属衣饰,“现在,我先去昭阳宫陪母后用膳。”

……

“斌儿,这鸡汤是铃兰亲手熬的,炖足了一个时辰。你快尝尝。”范后慈祥地说道。

“是,母后。”李斌中规中距地点头,并用调羹舀了一小口汤。

“母后也太偏心哥哥了。刚才一口都不让我碰呢。”十三岁的七公主李芸不满地嘟囔道。

李斌伸手揉了揉妹妹,随即舀了一小碗鸡汤放到她面前,说道:“七公主殿下,小的给你打好汤了。”

李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太子哥哥服侍!”

范后看着一双儿女如此嬉笑,便转头对范铃兰说道:“他们总是胡闹,铃兰可别见怪。”

范铃兰低垂着脑袋,倒是看不出什么神情,她语调平静地回道:“两位殿下兄妹情深,娘娘抚育有方。”

昭阳宫里固然是一片和乐,唐宫另一侧的好逑宫却正有人扫落了一地的瓷器,正在生闷气。

“夫人莫气,太子终归是您的儿子。那位不过是占着个正宫的名分,用尽手段地霸着。可殿下总会登基的,到时自然更孝顺您。”德公公轻巧地绕到宣姬的身后,为她揉肩捶背,“毕竟,您才是他的生身之母啊。”

“哼。还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吗?无非是想把自家侄女塞进斌儿的后宫。抢了我的儿子,竟还把主意打到了孙子的身上。她想得美。”宣姬愤慨的神色让姣好的容颜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今唐王只有一个儿子,乃是他做太子时的宠姬,宣姬所出。唐王后出身鲁阳范氏,身份高贵,入宫伊始便奏请唐王将当时膝下唯一的儿子李斌送到了自己名下抚养。此后十余年,后宫中虽多有嫔妃受孕,甚至范后自己也两次有孕,但是诞下的却总是公主。

范后年纪渐长,也便不指望自己能再生下嫡子,于是在两年前答应了立李斌为太子。毕竟,比起将来也许会出生的另一个庶子,自幼在她膝下成长的李斌本性纯良,总是会更加可靠一点。既然没可能拥有自己血缘的孩子成为太子,那么至少要让下一任太子拥有和自己相同的血缘。出于这种心态,在李斌成年之后,范后就开始了积极地为他介绍出身范氏的女孩。

“小德子,晚点你出宫去,让我哥哥把他府里养着的那几个族女送到我宫里来。”宣姬刚才发泄过后,脑子也便清醒了起来,她对德公公吩咐道,“林家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别管他们了。这正妃、侧妃的位置少,说不定还不够我们杨家女儿分呢。”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国舅府上的小姐们定然是最出色的,一定会把那个范铃兰给比下去。”德公公立刻趁机讨好。

“那当然。他们范氏,仗着自己的出身,成日端着架子,说是举止端庄,进退有据。我看根本就是块木头。男人哪里会喜欢。”宣姬得意地哼了一声,说道,“她范淑娴自己吃了一辈子亏,竟一点长进也没有。挑的侄女儿也还是这般德性。活该受一辈子罪。”

范后出身大家自然一切都讲究个法度,唐王这些年待她虽说不特别宠爱,但因行事规矩,处事公正,倒也另眼相看。否则,不至于宣姬求了这么多年,却始终不能把唯一的儿子接到膝下。宣姬固然是宠冠后宫,但是范后的地位却也超然得很。宣姬如此贬低范后,也不过是呈一个口舌之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