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清冷的万安宫,开始了一场红火的热闹。因为这次人手充足,再加上林文卿有心帮姜毓一把,不再敷衍了事,仔仔细细地安排好歌舞节目,再加上一二小品相声,并且还亲自现身主持。在她的妙语如珠下,现场的气氛得到了很好的调节。齐王也好几次不顾身份地笑喷。

林文卿还在串联词中夹杂的一些吉祥祝福的恭维话,也让齐王很是受用。他的父亲在乱世中开辟大齐江山,而他接手后,也顺利地守住了大齐江山,国泰民安二十年,心中一直自得于这一成就。但是,太过高大的父亲所形成的影子一直将他完全遮盖住,从没有人肯定过他二十年来的劳心劳力,只将这民富国强视为理所当然。如今竟然有人肯定,他心中自然万分高兴,杯中之物不觉便喝得多了些。

周少慧与齐王一起并排坐在主位上,欣赏着节目,只是她的反应就平静得多了,从头到尾竟没笑过几次,成了唯一的那个不和谐。

林文卿偶尔将视线扫向在左下坐着的姜毓,却见他笑意连连,不住地向齐王敬酒,显然心情十分愉悦。她只得暗暗叹气,完成了主持串联的任务后,便管自己走下了台。

节目,一个接一个,基本都在林文卿的掌控之中,只在最后一个节目时,忽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绾恭贺贤妃娘娘寿诞。”苏绾手持琵琶半遮面,盈盈走到殿前。

林文卿对这个意外有些莫名,她转头看向贤妃见她态度平静,便以为是她允诺苏绾前来的,也便不再说话。只悄悄扯了扯和自己同坐右侧下方的褚英,低声说道:“看不出啊,贤妃这么喜欢苏绾姑娘。连这种场合都叫她来表演。”

“我也没想到。”褚英亦是不知所以,一起点了点头。

依然醉眼朦胧的齐王看到苏绾,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是闻名京城的九玄仙女苏绾姑娘。本王还是第一次得见呢。”

“在真龙天子面前,苏绾不敢称仙女。”苏绾的声音如珠如玉,极为好听,今日又刻意讨好,说的话就更加讨喜。她说了几句好彩头的话,便开始演奏。

一双玉手在琵琶上上下跳跃,指尖仿佛流光溢彩,伴随着悠远的琵琶声,将所有人引入了另一个境界。

林文卿一边听着,一边也不得不叹息着承认,苏绾如今在虞城的声名,并不仅仅因为那曲《天女散花》,更多的靠的还是她自己的多才多艺,伶牙俐齿。《天女散花》只是给了她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苏绾一曲毕,席间鸦雀无声。

“小女子献丑了。”苏绾此时才将那琵琶移开,露出整张脸,艳惊四座。连林文卿都在心底赞叹,经过精心装扮的苏绾,今晚看来竟比平日还美了三分。

“好,好曲子,好……人物。”齐王已喝多了,他扑倒在案上,稀里糊涂地赞赏了两句,便完全昏了过去。

周少慧秀眉微蹙,仿佛是受不了那满溢在空气中的酒气。她甩袖起身,对一旁的宫女说道:“还不扶着陛下去休息?”

“是。娘娘。”宫女们立刻七手八脚地上前,将齐王扶起来,离开了前殿。

齐王走后,周少慧转向一直陪坐在侧的兄长周永,说道:“不过是个小生辰,却弄得如此隆重。大家都辛苦的,而今总算结束了。本宫看,那我们就散……”

正说话间,万安宫外却隐隐传来了斥骂声,让周少慧皱起了眉头。马上便有侍卫前来禀报道,说是王后娘娘来给贤妃娘娘送贺礼,现正在门口等着。

周少慧听完,只淡淡说了一句,“让她进来吧。堂堂齐后,在自家宫内如此吵嚷,丢的是大齐的体面。”

陆曼君闯了进来,扫了一眼大殿,见所有人等俱在,唯独缺了她最担心的齐王,心中不禁一个咯噔。她扯出一个假兮兮的笑脸,说道:“今日是贤妃妹妹的生日,我本不该来打扰。不过实在是康儿身子又不好,我赶着跟陛下说呢。不知陛下他现在……”她将贤妃二字咬得极重,想提醒周少慧两人间的身份差距。

“孩子病了自有太医。你身为王后,指使个太医想必是没问题。也不必总是兴师动众地找陛下吧。”周少慧当了一晚的人偶疲惫已极,懒得与陆曼君虚伪。

陆曼君进宫二十年,和周少慧这个身份仅次于自己,却深居简出的贤妃其实接触不多。是以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周贤妃不过仗着家世及生了个儿子才有今日的地位,为人却是性格懦弱,极好揉搓。这回,忽然听到她如此强势回话,竟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带她反应过来,也没了假笑的心思,只冷下脸说道:“怎么,姐姐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妹妹去禀告陛下了?”

周少慧只是冷傲地瞥了她一眼,意思十分明显。

“你!”陆曼君正想破口大骂,却见得姜毓、周永俱在一旁怒视着自己,此际形势比人强。她只得一绞手帕,说道:“如果康儿出了什么意外,我看你怎么跟陛下交待。”

“娘娘也别动不动就诅咒我的皇兄。当心好的不灵坏的灵。”姜毓亦冷冷地回答道。

陆曼君狠狠瞪了姜毓一眼,见他仍靠在软垫之上,脸色苍白一副重伤患者的样子,再想到前些日子兄长与自己说的苦肉计之事,不由得对姜毓恨得牙痒痒。

“你们、你们等着。”她心中火起后,便甩下这么一句话,拂袖而去。

姜毓见她被自己气走,乐得眉眼弯弯,他邀功似的对周少慧说道:“母妃放心。孩儿一定不让她对您无礼。”

周少慧皱起眉头,看向他,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你们都散了吧。”

于是,林文卿等人便在周永的带领下,一一告退,打算离开万安宫。周永带着妻子先离开了。而林文卿因为还要收拾演出残局,便多留了一会儿,褚英亦留下来帮她。差不多指使着宫监把该拆卸的都拆了之后,林文卿擦了擦汗,对褚英说道:“好了。圆满完成任务。我们撤吧。”

话才出口,就听得外面一阵沉闷的撞木声,声响极大,直震得万安宫抖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褚英忙抓住一个惊恐地往里面奔跑的宫女询问道。

“是王后娘娘又回来了。”宫女哭丧着脸,说道,“她带了一大班的宫女太监,正在外面撞宫门呢。褚公子快放开,我赶着去告诉秦嬷嬷。”

听了这个解释,林文卿不禁咋舌,她用胳膊撞了撞褚英,说道:“想不到这位齐后这么有种啊。有好戏看了。”

褚英也是头疼地扶额,说道:“太夸张了。不过是后宫争宠,竟然弄得跟打战似的。”

秦嬷嬷年迈困乏,本早已睡去了。这会儿被宫女推醒,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向周少慧禀报此时,才走到寝殿旁,便听到一阵令人面红耳热的呻吟声。她忙退了开来,才想到今日齐王宿在此处,这可是十几年未有的事情。无法,她只得自己出去应对陆曼君的泼妇骂街。

陆曼君在外面指使着小宫监撞门,她身旁的宫女却是战战兢兢。

“娘娘,这样会不会太过啊。万一陛下生起气来,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哼。他再气,左右不过两天就消气了。可今晚要不出了这口气,我会被活生生气死。”陆曼君呵斥道,“再用力点,把门给我撞开。撞不开,也要吵得他们睡不着觉。”

秦嬷嬷在里面,听到这么说话,只得拼命叫人把宫门顶住。两下使力后,就形成了一个均势平衡。宫门稍开一会儿,马上又会被顶回来。如此僵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周少慧满脸怒意地赶过来。

秦嬷嬷一看到,连忙告罪,说道:“哎呀,我的娘娘,你怎么起来了?你不必理这泼妇,老身来应付就行了。”

周少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陆家那个王后嘛。不乐意看到小姐您和陛下和好,竟然学那些市井泼妇,打闹上门。简直太不像话了。出身不好就是出身不好,穿上凤袍照样没个皇后样。”秦嬷嬷嘟囔道。

周少慧听了这解释,怒极反笑,说道:“好个陆曼君。真真是个不要脸的。且把门打开,让她把人领走。左右不过是个醉鬼,又有谁稀罕了。”

她这话一说,莫说秦嬷嬷,便是偷偷躲在一旁的林文卿与褚英也有点傻了。这次的宫斗事件好像不太按规矩办事啊,一方没做好笑里藏刀的工作,另一方也没拼死护卫自己承宠的权利,竟把一国之君当个普通醉鬼给推了出去。

不一会儿,万安宫内的宫监们都撤了开来,那一头犹在用力的宫监们则一股脑儿顺着宫门跌成一堆。透过叠罗汉而成的人山,周少慧对陆曼君冷冷一笑,说道:“王后娘娘还不进来,把你的夫领走?以后记住,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千万记得把人栓紧了。”说罢,她一甩袖子,向内走去。

陆曼君被她一句话讽刺得脸上火辣辣的,但又得意于破坏成功,也便抬头挺胸地走了进来,以胜利者的姿态迎着万安宫里宫女太监们暗恨的眼光。

周少慧让当时扶着齐王去休息的宫女带路,前去把烂醉的齐王还回去。那宫女便带着她们到了周少慧的寝殿。周少慧看着这路线,便冷冷一哼,说道:“你们倒是会自作聪明。回头把我的被褥全换了,拿去烧掉。”

宫女噤若寒蝉,忙小声回答道:“是。”

走到寝殿前,陆曼君一马当先,推门而入。殿内的空气中满是令人面红的暧昧气味,让陆曼君整个人一愣,她转过头,却见周少慧仍在身旁,那……

她忙冲进去,掀开被子,见齐王身旁正躺着一个美貌少女,那女子见她进来,显然受到了惊吓,一双眸子含悲带泣地望着她,结巴道:“你,你做什么?”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陆曼君伸手就给了她两个巴掌,张牙舞爪地问道。

周少慧走进内室,看到那少女也是一愣,失声道:“苏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