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湖洞?

林文卿立刻意识到方录说的应该是那个无名山洞。她不动声色地退到姜毓身侧,点头承认道,“我们是在那儿过了一夜。有什么问题吗?方大人。”

方录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文卿,随后说道:“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两位从那里拿走了一些东西,还请归还。”

“东西,什么东西?”林文卿听到这个答句,心中一松,敢情这个方录对他们的阴阳怪气只是因为这个啊。她笑道,“那里是无主的洞穴,不知道方录大人是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我们归还的?”

方录正色道:“林公子,那里是我的义姐曾居住之所,也是她母亲的安息之地。请您把拿走的东西还来吧。”

“义姐?”林文卿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说道,“可是刚才长婆婆说的什么沈小姐?”

“是的。”方录点头承认,他伸出手,说道“林公子,一个音乐盒,两幅画像,请归还。”

“原来如此。”林文卿眼波一转,笑问道,“方大人,这事我是做不得主的。你怕是得等毓皇子醒来才行。”

见方录不解地望着自己,林文卿便解释道:“因为,你必须解释,为什么画像上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位长得与毓殿下的母妃,周贤妃娘娘一般无二。否则,毓殿下怕是没可能答应让这幅画像旁落他人之手吧。”

方录听到这个答案,整个人一怔,吃惊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什……什么,像贤妃娘娘?”

“是啊。”林文卿转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包袱里拿出一幅画卷,铺展开来恰是那幅少女扑蝶图,指道,“喏,就是这个。”

“如画姐,像贤妃?”方录显然也傻了眼。

“殿下觉得这画像中人是贤妃娘娘,方大人你又说是你的义姐。你说这事可怎么办才好。”林文卿故作头疼地忽悠方录,等着这个老实人上当。

方录却是认真地细看了一番,最后断言道:“这是如画姐。殿下他一定是认错了。”

“何以就不是方大人你认错了呢?要知道,母子连心,姜毓殿下总不会认错自己的母妃吧。”低着头的方录并没有看到林文卿脸上狡黠的神情。

“我五岁便和义姐相识。她的笔迹,作画时的习惯,我都了然于胸。这分明就是义姐的自肖像。”方录断言道。

“那倒是怪了。”林文卿长叹一口气,问道,“方大人的这位义姐不知是什么出身背景?她既然长得与贤妃娘娘一般无二,是否与周家有什么瓜葛啊?”

“如画姐姐她……”方录开始回忆,为难道,“她一家母女三人都在玉溪洞深居简出,从来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亲戚。”

“那可难办了。”林文卿摇了摇头,说道,“毓殿下确信这是贤妃娘娘的画像。你硬说是你的义姐。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得像也是有可能的。方大人想拿回这幅画,还是拿出证据来吧。不然,单凭你空口白话,我们也不能把画像空手想让。毕竟,画像流于市井,于娘娘的清誉有碍。”

方录听林文卿这么回复,立刻急红了眼,说道:“你什么意思?分明是你们从玉溪洞拿走了画像,却要我拿出证据?难不成还要我变个活人出来吗?你们也不想想,贤妃娘娘出身尊贵,乃是周丞相与先长公主亲女,她怎么可能会在戍公山背的山洞里留下什么画像。”

“方大人莫急。”林文卿柔声安抚道,“文卿也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罢了。这两位沈家小姐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她们父母为谁,后来又去了何方,你能一一说清楚,我们自然就相信这画上的人,不是贤妃而是你的那位义姐。”

方录只得深呼吸安定心神,解释道:“林公子,如画姐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就与母亲、姐姐隐居在玉溪洞里。她们不问世事,也少与人交往。只是因为如画姐性格开朗,常出山谷游玩,才与我相识。义姐的父母为谁,我是一概不知。”

“嗯。”林文卿点了点头,忽问道:“她们在母亲去世后,到康乐坊守孝。这康乐坊的房子,是她们当时跟人买的吗?”

“不……”方录一愣,回道,“不是。康乐坊原来空了经年,她们忽然搬来,向族里出示了房契地契,我们才知道这里原是她们的祖宅。”

林文卿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说道:“既然方大人不知道这位沈姑娘的身世,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查上一查,以向毓殿下证明的确有这么个人。”

“什么办法?”方录急问道。

“《大齐律》的规定,所有房契买卖都必须采用官版契纸,并留一份与官衙备份。”林文卿提醒道,“我们去衙门查查,便可知道当年这房子是谁家卖与谁家的。”

方录听了这个主意,却是又惊又喜,忙答应了。他心急着将画像放回原处,林文卿也想在姜毓醒来前办妥事情,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取过蓑衣,匆匆赶往县衙去。

县衙里保存文件书稿的府库极大,幸而方录素来勤勉,整理得紧紧有条。因方录隐约记得当年沈如画出示的那张房契上的成约时间为武帝十三年,因此他们二人便在武帝十三年的书柜里,翻着因为年岁流失而变得昏黄发脆的纸张。

点着油灯,翻查了半宿,林文卿终于红着眼睛,找到了那份“曲沃城朔门横巷柒牌房契官文书”,她没提醒仍在埋头苦寻的方录,只悄悄翻开房契扫视。

这份房契写于近七十年前,康乐坊所在宅第本是一朱姓人家所有,武帝十三年,原主朱氏家族迁往虞城,遂将此宅卖于……周缙丞相之夫人沈淑云。

看到这个名字时,林文卿呼吸略微一滞,她随即悄悄将文书收起,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里,起身对方录说道:“方大人,我这边的文书都翻完了。没找到。你呢?”

方录沮丧地回道:“也没找到。”

“看来,时间太久,文书也遗失了。”林文卿说道,“这样的话,方大人你很难说服毓殿下把画像归还。”见方录垂头丧气,林文卿轻咳了一声,说道,“其实,虽然毓殿下认定那是贤妃娘娘的肖像,不过若事实并非如此。待娘娘否定后,画像自然是有机会物归原主的。到时,我帮方大人取回来便是了。”

听了这个解释,方录的神色立时好转,他忙说道:“林公子怎么不早说呢。累得我们在此白忙活了半夜。”

林文卿嘴角含笑,说道:“原是我没想到。”

两人便就此作罢,回了康乐坊。

※※※

姜毓昏迷了整整一日夜,才堪堪清醒过来。这次高烧大大消耗了他的元气,醒来时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睁开眼睛,瞅见林文卿正趴在自己身侧,皎洁光滑的侧脸看起来美丽非常。

竟对一个男人产生了这样的感慨。姜毓觉得,自己肯定是病糊涂了。他虚弱无力地伸手拍了拍林文卿的肩,试图唤醒她。

林文卿猛地睁开眼,欣喜道:“你醒了!?”

姜毓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稍等,我去帮你倒水。”林文卿猜想他高烧过后,此刻肯定口渴得厉害,忙说道。她小跑着出了房门,却看到院子里站着一排人。转眼,就看到褚英排开人群,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走到她的面前。

“林文靖,你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褚英狠狠一拍她的肩膀,说道。林文卿从肩上的力道,感受出了他的激动。

她微微一笑,淡淡问道:“怎么来得这么快?方录大人说得两三日呢。”

“你们出事后,戍公山方圆十里都叫我派人围住了。传信的人越过一处山脉时,和站岗的人相遇后,这个消息就立刻被快马加急送到了虞城。我们从虞城发了一条船逆行北上,来得当然快。”褚英回答道,他轻声问道,“毓呢?听说他受伤了?”

“他在上面,已经醒了。想来问题不……”林文卿话说到一半,整个人身子一轻,忽然被褚英搂到怀里。

“还好,你们都没事。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褚英极富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带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褚英,说道:“放开啦。这不没事嘛?”

“不。让我感受一下。你是活的。”褚英轻声说道。

因感觉到褚英的身子有些微颤,林文卿知道他这几日定是担心极了,想着自己如今是“男子汉大丈夫”也便不再推却。谁知,过了好半天,褚英却没放开的意思,反而是林文卿感觉他身子一重,压力顿生。

“褚英?褚英?”林文卿唤了几声,却没回应。

跟着褚英来寻人的侍从申木忙解释道:“林公子,我们公子他连着两日夜没合眼了。让他休息会儿吧。”

林文卿一听,心中感动,嘴上却嘟囔道:“要休息,也不能把我当人形靠椅啊。我哪撑得动这只猪。你快过来帮我把他抬到楼上去,跟姜毓并排躺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