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恶劣形势

白花花的阳光无情地炽烤着大地,整个田野如同乌龟的壳子,到处都是一指宽的缝隙,一直绵延到天边。

初夏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可在这样的毒日头下,世界已经变成黄色,就连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也变得焦黄。

长江边上有几辆水车懒洋洋转动,却没有人在车水。

大旱季节,加上连绵战火,黄州的百姓也开始大量逃亡。在这几日里,虽然大量征发民夫,可东拼西凑,却只凑得万余夫子,守城有余,要想再做其他就不可能了。

两面开战,加上前番女真由此过江,蕲、黄二州已经彻底破败下去。

此刻,江风袭来,旌旗招展,卷动田野中大团黄尘,笼在江上。

一刹那间,天地一片混沌。

王慎和手下几个将领站在城楼上,汗水不住流出来,和着空气中的灰土,粘忽忽浑身都在发痒。

远处,有一片高大的船在一片黄色中忽隐忽现,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堡垒。

在近处,艨艟斗舸在汹涌的江流中往来穿梭,探察着泗州军的虚实。

实在太多船只了,密密麻麻下饺子似的。

更坏的消息到了,不但是曹成部杨再兴的一万人,同行杀过来的还有张用的一部、李宏和商元以及另外六七家前东京留守司的叛军。这些人马加一起有三四万人,都乘了大船停泊在黄冈城外的长江里。当真是千帆竞发,樯橹林立,一眼也看不到头。

他们在江上整日穿梭不绝,一是向黄州守军炫耀武力,二是为在岸上扎营的杨再兴护住靠着水面一侧的方位。三则,在泗州军被杨再兴咬住,战况焦着时,他们可以乘机攻打城防虚弱的黄冈,断王慎重的退路。

“敌人很多啊啊……而且,在拿下鄂州、汉阳军和安州之后,各陆匪军开了府库,得到很大补充,装备和士气都异常高昂。不过,也就是一群流寇而已,不用担心。”

王慎虽然说得轻松,可腹中却像是吞下去一块无法消化的石头,心头烦闷得欲要呕吐。

他也没想到这仗打到现在,却起了如许大的变数。

蕲、黄之战刚开始的时候本异常顺利,一战歼灭了孔彦舟主力。可接下来的决策失误让王慎没能一口气拿下蕲春,于是,两军就开始了激烈的城市攻防战。

这场战役一拖就拖延到现在,要想拿起蕲春,看样子还得耗上一两个月。

战争说穿了就是时间、空间和物质力量的争夺,一步迟,步步迟,在这个时候,张用、曹成他们七八家流寇竟然流窜到江汉来了。

此刻,在整个长江、汉水交汇的这片肥沃土地上集中了十多万军队。可以说,当初反叛的东京留守司的所有兵马都来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东京留守司的这股河北豪强的兵马是南宋初年伪齐手头的主力,搅得中国一片腥风血雨,这一次,王慎只凭三千兵马就要单挑这么多骄兵悍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在得了江汉平原的物资和人力补充之后,更是空前强大。就王慎的观察,那些匪军几乎是人手一件铁甲,在阳光下耀成一片。尤此可见当年的北宋富庶到何等程度,没有经过兵灾的汉阳地区,就是地上天堂。

眼前这些大船,想必就是流寇们从汉阳和鄂州那边征召来的吧。

突然多了这么多敌人固然让人恼火,最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敌人都乘了大船过来,泗州军区区一百水师连码头都不敢开出去,更何况王慎也不可能让严曰孟他们以卵击石做无谓的是牺牲。

如今,整个长江水道已经彻底落到敌人手头。江上那三四万敌人可以选择在长江北岸任何一个地点登陆,甚至直接加入到蕲春战场。自己两座城池来回跑,疲于奔命,必不久矣。

可以说,泗州军已经被敌人在包括了,困住了。

“一切都因为孔彦舟,这混蛋东西败成那样还不肯逃回淮系,大约等的就是现在啊!”王慎用手指死死地抓住雉堞,直抓得指甲发白。

在这些天里,陆地上,踏白军的斥候和曹成军杨再兴部在城外以小股部队缠斗,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遭遇战,也捉了些俘虏。

一问,才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孔彦舟在蕲春城被围的时候就派了快马去淮西请求张用、曹成等人施以援手。按说,流寇们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恰好,今天淮西、河南又是如去年那样空前大旱。加上地方上又被女真人祸害得寸草不生。流寇大军在那边也呆不住,纷纷南撤。

孔彦舟的信使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他们,又大力渲染江汉的富庶,请他们过来养兵。并说他王慎在消灭李昱,守住建康城之后缴获极丰,如今黄冈城里的财货堆积如山。且,各家头领若是想经略荆楚,必须拔掉他王慎这根芒刺。

毕竟,泗州军是朝廷在江汉唯一的成建制的野战部队。

姓孔的这一手当真是毒辣啊!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却见封常青大步城墙下走上来。

他被杨再兴在身上砍了十来刀,失血过多,面庞显得有点苍白。

王慎对手下一向和蔼,就问:“封常青,你身上有伤。这么大日头,不在行辕里养伤,跑这里来做什么?”

封常青:“主人,姓杨的瑶子那日只故着戏耍小人,刀刀避开我的要害。在家里养了几日,已然大好了。主母说了,药已经熬好,得趁热喝了,主人你还是快回府吧?主人这几日肝火旺盛,若不尽快医治,恐有大碍。”

“大碍,什么大碍?你没见着某正在探察敌情吗?”一说起自己的身体,王慎就勃然大怒:“滚下去!”

封常青却不走:“主人若要责怪小的,无论是打是杀,小人一身受了。不过,小的得的是主母的命令,请主人回府喝药,就得将你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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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慎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手握到刀柄上。

其他将领忙走过来:“军使,保重身体要紧啊!”

王慎咬牙半天才颓然松开手:“罢,我就回行辕。”

说起自己的身体,这几日还真有点麻烦。

蕲春久攻不克,黄冈这边又有敌人大军来攻,敌我强弱对比悬殊,还真有点风雨飘扬的味道。

换任何人是他王慎都会着急上火。

王慎已经两天没睡好了,心火上冲,鼻血不住流。无论他如何用冷水敷后颈,都没有任何作用。

看他这般情形,安娘也慌了,急忙叫人去请郎中回来。

郎中摸了脉,只说王慎气血实在太旺,又忧思过度,需服用静心清火的药,还得静养。又叮嘱说道,情多不寿,情多伤身,将军得清心寡欲,时刻保持平静的心境。

保持平静的心境,敌人都快把我给包围了,我还怎么静得下心。

服了两天药,脸都吃绿了,但鼻血还是止不住,时不时给你流上几滴。

“这药实在太苦了!”王慎面上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堆。

“快快快,砂糖。”安娘急忙吩咐下去,又劝道:“大哥,这良药苦口,清火明目的药尤其如此。我看了一下方子,里面有黄连。”

“那就难怪了。”接过封常清端来的盘子,捏了一快砂糖放进嘴里,老半天王慎才好过了些:“其实,我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也没有什么病,主要是着急。”

安娘安慰道:“大哥,有的事情急也急不来,就算你再急,难不成流鼻血能够把贼人给冲走?”

说着话,她掩嘴小声地笑起来,问:“大哥方才去城楼上探察敌情可看出贼人的破绽?”

“能有个鬼的破绽。”王慎负气:“满江都是敌人的船,数之不尽。我又没船,就算看出破绽来,也拿他们没个奈何。”

“是啊。”安娘应了一声,一脸正色道:“其实以大哥的勇敢武和我泗做军的剽勇善战,贼人虽多,却也不算什么。估计贼子也是听到了大哥的威名,不敢上岸吧!”

“不敢上岸,你也休要恭维我……咦,他们不上岸,这又是为什么……这不对啊,这么多人马,形势又占优。敌远来利在速攻,为什么却不肯同我决战……”这个疑团在心中越来越大,王慎好象把握到什么,大声喊:“老郭,老郭!”

老郭:“主人。”

王慎:“煮壶茶来吃。”

安娘低呼一声:“大哥,你正在吃药。茶是改药性的,如何吃得?老郭,别理睬他!”

王慎突然大亮:“快!”

老郭:“好的,马上。”就手忙脚乱地准备起火炉和茶具,一边忙一边对安娘解释:“夫人,主人一想事情就得喝茶,喝得美了就会有破敌良策。”

安娘:“啊,我倒是忘记了,还是让我来吧!”

一壶茶还没有烧开,王慎猛一敲桌,长吟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安娘,我考考你,这首诗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