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之扭头看着她:“马上就大功告成了,开心点。”

汤圆挤出一丝微笑:“这么久了,我替小薇姐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张慕之笑得眼睛像染了晨曦,“对了,帮我在手套箱里找下眼镜盒。”

汤圆不疑有他,打开了座前的储物箱,勾着脑袋,翻寻着:“没看到眼镜盒啊。”

“有个小盒子,看到了吗?”

汤圆果真掏出一个小巧的小盒子来,包装精致,哪是什么眼镜盒,明明是件小礼物。

“生日快乐,圆圆。”张慕之笑得更开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汤圆抠着小礼盒,半晌才憋了句“谢谢”。她不懂,为什么人与人如此不同。张慕之的心意,满满的,都写在眼睛里,她一眼就看得清楚。而那个人的,任她如何翻寻,都像在自欺欺人。

她心塞塞,慢吞吞地拆开礼盒,是只手工音乐盒。

一座小小的城堡里,粉红的小公主站在城楼塔顶,穿着宝蓝礼服的小王子骑着一匹白马单独散落在盒子的角落里。

“你拧开发条,把小王子放到轨道上去。”张慕之兴奋得像个孩子。

汤圆心底酸溜溜的,看着音乐盒发呆,似乎全然没听见他说什么。

张慕之索性靠边停车,接过音乐盒示范起来。

叮叮当当的旋律顿时点缀了车厢,浪漫却清冷。

张慕之捧着音乐盒,笑道:“我看到这个就在想,你肯定会喜欢的。”

木质的圆形音乐盒,小王子正骑着白马,循着圆形的轨道,围着小公主转圈圈。

可爱极了。

汤圆也曾幻想过,自己是那城楼上的公主,命中注定,必然会有一位骑着白马的王子,心无旁骛地终其一生围绕着她。

可是,这不过是个童话罢了。就在不久之前的林荫道上,她的童话故事就已经破灭了。

她苦笑:“白马的底座应该是放了吸铁石吧,所以才能围着发条转圈圈。”她的下一句话更加煞风景了:“你是不是陪小丸子逛儿童乐园的时候买的啊?”

张慕之的笑僵住。她总能一眼就看穿他。这的确是他和小丸子共度亲子周末的时候,看中的。“对不起,圆圆。”他道歉,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道歉。过去五年的那段婚姻,还有小丸子,一直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这幅表情,让汤圆感到羞愧。她自己心情不好,就要迁怒别人。她暗暗振了振,笑着捧过了音乐盒:“道歉什么啊。小丸子的眼光很好,我很喜欢。谢谢。”

张慕之的心情更低落了。他的确是给小丸子也买了一只同系列的音乐盒。他其实很简单,他爱她,爱到潜意识里就想像疼爱女儿一样,把她捧作掌心里的公主。他根本没想到,把生日礼物扯到女儿头上,是多愚蠢的一件事。

“很晚了,该回去了。”汤圆看看腕表,笑道,“明天我得陪老爸老妈,改天再请你吃饭吧。”

二十七岁的生日宴,的确办得很公主。

环岛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一改往日人满为患的自助餐厅旧貌,空空落落,小提琴手正动情地奏着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方说,老姐最喜欢宫崎骏,尤其迷空中之城。

偌大的玻璃窗前,立着尊贵的六席座位。

汤圆和项邺轩,像一对璧人,对坐着,却并无眼神交流。项邺轩一直深深地看着汤圆。而汤圆却始终眼神

迷离地盯着小提琴上跳跃的琴弓。

这么唯美的曲子,忧伤得像曲离殇。

过去的五年里,在感伤与张慕之的种种心碎过往时,她就曾一遍遍单曲回放着这首曲子。边听,边流泪。直到有一天,听着,不再落泪,竟然还笑了。她以为,她再不会听哭了,可现在,她的心弦随着琴弦颤颤悠悠,心口酸酸的,哽着的明明就是泪意。

她又要哭了。

汤父汤母误读了女儿的表情,以为那是陶醉的痴迷,相视而笑。

汤方和莎一刀还是互不对付,时不时就冲对面甩着眼刀。

“小项啊,你这是包场了吗?”待一曲终了,汤母惋惜地啧啧,“太破费了。”

项邺轩轻笑:“难得一次,寿星公高兴就好。”他体贴地把为女友切好的牛排,推了过去,“叔叔阿姨,西餐还习惯吗?要是不习惯,随便吩咐服务员换别的,环岛有中餐部。”

“习惯,习惯。”汤母笑着看一眼丈夫,开玩笑地引用了初识时的典故,“牛排果然比老头子煮的大排要味道好。”

项邺轩绽开了项氏笑弧,伸手攥过汤圆的手:“阿姨真幽默。”他看一眼女友,含蓄地甜言蜜语:“不过,我觉得还是大排略胜一筹。”

汤母冲女儿笑着眨眼睛:“哈哈,那也要看是谁家出品的。”

汤圆干巴巴地挤出一丝微笑。她错觉他箍住的不单是她的手,连此心此人都像被严严实实地裹住,透不过气来。

“哈哈。”汤方夸张地笑出了声。

汤父不明就里地陪笑着。

莎一刀问:“这是什么典故?”

汤方嘻嘻哈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大排”的由来,哄来一桌人欢声笑语。

汤圆竟有一种从现实抽离的虚无感。尤其是当整个大厅的灯熄灭,他推着燃着蜡烛的三层蛋糕款款走来。

窗外,霓虹如繁星,点缀着环形的玻璃幕墙,整个城市的巅峰夜景围绕着环形幕墙,缓缓如走马灯一般变幻着。

他笑得繁星失色。

她的心颤了颤。

他从蛋糕车的第二层,抽出一盒深红的永生花。

“哇,only you,此生唯你呢!”莎一刀尖叫。

汤圆的心又颤了颤。她听过永生花的营销故事,“钟情一生,守护一世”,一个男人只能从这家公司为一位女士订花,此生不渝。

她盯着丝绒盒子里红幽幽的花瓣,愣了神,花如烈焰,像极了传说里的彼岸花,带着吸附魂灵的魔力。

项邺轩又从口袋里,变魔法似的抽出一个丝绒锦盒,铿地打了开,钻石项链,泛着剔透的冷光。

莎一刀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小圆,happy birthday。”项邺轩的声音比刚才的小提琴琴音更扣人心弦。

汤圆的目光还迟迟地落在永生花上。他却已经轻笑着,绕到她身后,温柔地为她戴上了项链。他弯腰凑在她耳畔,柔声呢喃:“喜欢吗?”

汤圆只觉得脖子飕飕地一凉,再低头,脖颈上已多了一圈珠光宝气。她下意识地勾着食指划过钻石吊坠。她不是时尚达人,对奢侈品牌毫无研究,目测不出吊坠到底多少克拉,可是这么大的个头,想来价格不菲吧。

莎一刀艳羡地细声嘀咕:“Nirav Modi,还是限量版,起码上千万。”

汤太太惊得呆呆地眨了眨眼。

方惊得搓圆了嘴巴。

汤父的眼神则变得忧虑。

“项邺轩——”汤圆抬头,他凑得很近,近得她的唇都不经意地滑过他的下巴。

他笑着打断她,满目宠溺:“二八十六的花季礼物,不能将就。”他捂住她的手:“收下。嗯?”

“太贵重了。这不妥当。”汤太太冲女儿使眼色,叫女儿赶紧摘下来。

汤圆原本就是想摘下来的,可手被他裹了个严实。她想张嘴说点什么,可心口一路堵着,她当真有点说不出话来。

“阿姨,您说这话太见外了。”项邺轩一脸诚恳,“小圆是我的女朋友。生日礼物,只是心意,无关价格。”

“就是!”莎一刀和汤方难得统一战线。莎一刀笑道:“阿姨,限量版,有钱都未必买得到。项邺轩八成是很早之前就订了,你这样横加阻扰,不是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嘛。”

“就是嘛。”汤方口无遮拦地附和,“项哥和我姐,那是谁跟谁啊?都见过家长了,就差一张纸的事了,迟早要办的事。”

汤圆的心被这“张纸”梗得咯噔。那霎,她清晰地感觉到她身后的人,明显僵了一僵。可她抬眸再看他时,他却又笑得自自然然了。

汤太太先是一愣,继而笑得更加灿烂:“你这熊孩子总算说了一回人话。”她笑对项邺轩:“小项,这次去夏威夷,圆圆太不懂事了,也没事先跟我和她爸商量,实在是礼数不周,请代我向你爸爸道个歉。”

项邺轩深看一眼汤圆,捏了捏她的手心才松开,坐回原位:“阿姨太客气了。”

“圆圆跟我说,你爸给了她封了个大红包。”

汤圆顿觉不妙。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汤太太果然玩起了催婚游戏:“十万的红包,搁过去,彩礼都没这个价。你爸爸太客气了,我们实在过意不去。你看,什么时候你爸爸有空?我们两家人见个面。”她笑看丈夫,寻求同盟一般:“我们也算对这个红包得有个交代啊。”

“妈!”汤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声来的,她冲母亲摇了摇头,余光瞥一眼对面的他,他似乎很平静,并无过激表情。

汤太太全然不理她,笑看着项邺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按老礼,应该是男方来提,不过啊,现在是新社会了。而且你们家的诚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圆圆年纪也不小的,都满二十七了——”

“阿姨。”项邺轩清淡地打断了汤太太,面上的笑容近乎消散殆尽,“在这件事上,我跟小圆有过共识。”

“哦?”汤太太笑嗔女儿,“这丫头可从没跟我提起过。”

汤圆讷讷地抬眸看着他,一双亮眸写满了惊疑和浅淡的惶恐。他的面色很平静,可是,她却还是捕捉到了他轻抿唇角时的僵硬。

“你们打算定什么日子啊?”汤太太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十一?圣诞?还是元旦呐?”

汤圆的心随着母亲的笑语,狠狠地突了突。共识?她的思绪很混乱,他说的共识,是指“不婚”?她定定地看着他。他亦回看着她。两人皆是不语。

“老婆子,吃饭了。”汤父觉察到尴尬,拍了拍妻子的胳膊。

汤太太狐疑地看着女儿和准女婿,目光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架势。

汤圆的目光沉溺在对面的深邃眸子里,抽都抽不出来。她张唇,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妈,我们之前就约定好了,不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