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归途

星光满天,维然和星魂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许是刚才的拥抱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的手自然而然地牵着星魂的手,往地铁站走去。有风来,落叶唰唰作响,街道空无一人,天地为他们创造着合适的气氛。

在沉默之中有些尴尬,在沉默中也酝酿出别样的心思。维然打破了这种平静:“星魂……”

“嗯。”星魂看向他。

他没说话。

“你脑子秀逗了。想说什么就说啊。”星魂的话里笑语盈盈,看他的欲言又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要教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和预料的并不相同,于是她回道:“破妄。世间众生都戴好了面具生活,活在过去或未来的人太多,他们的不满形成遮掩世界的妄。鬼怪常常拿来伪装自己,布好圈套,等人上钩。唾手可得的似锦繁华往往都是妄想。但究其根本,鬼怪们利用的无非就是人的情绪,诱你大喜,吓你惊悸,知道你的弱点,创造出来的幻境也就更真实。有时没有了幻境也会少许多乐趣。”

“星魂,你看这天色。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维然指了指天空,刚才还是星光满天的景象,转眼就乌云密布,漆黑一片。风又大了,黑色的雪花开始从天空飘飘扬落下。

“幻境。星星亮着呢。属于我的那颗,正在那边。”星魂伸手指了天空的一个方向。维然望过去,只能看到漆黑的天空。

“那这些雪,它们也是假的咯?”

“你见过黑色的雪花吗?”

“没见过,这不是在你身边吗。我还当这是天地专门为你开的后门呢。”

“它们,属于这条街。每年的特定时间,这条街会制造一个幻境,来让沿途的人走得慢些,多停在它上面一段时间。它不知道哪种效果最好,于是每一次,都会随机选择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场景来重演。这些雪,乌黑的雪花,几百年前的六月曾经下过一场。”

“六月飞雪?”

“是,你听说过啊?”

“嗯,有点印象,可我记得,记载中那场雪不是白的吗?”

“当天有人被砍头杀掉了,随后有只狐狸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想要把他复活,可是失败了。狐狸的生机和怨灵化成一片片雪花,融在这条街里。它的生机是白昼的白雪,而怨气化成了晚上的黑雪。到了前面的路口,这些就都会消失的。”

两人一步步走着,到了路口,维然回过头,依旧是星光。刚才落他满身的雪已经不见了,微微的凉意还留着几分。

又走了一段,上了地铁。十点,地铁上人已经很少了。空了大片的座位,二人坐下。对面的人正在昏昏欲睡。

地铁上的鬼依旧还是那么多,维然刚坐下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换了鬼表演。地铁开起来,独眼长发的女鬼拉了二胡,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响起,女鬼伴着二胡声唱起来,声音婉转凄切,令人由衷地感觉哀伤。围着的几鬼似还沉浸在刚才的霹雳舞里不能自拔,脸上仍然挂着尽情欢乐的笑意,悲伤随之而来,他们骂道:“下去,下去,大晚上的,唱这么悲的曲子干嘛。你生前活得苦,难道我们就好了。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女鬼随之俯身作个揖,她的脸上犹有泪珠,伸手擦擦,道:“对不住了。我不唱了,换下一个。”别的鬼替下了她。

人和鬼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了,一个世界,两个维度,共生共存,互不侵犯。多么美妙的场景啊。

星魂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面孔,维然则有那么一点感动。他甚至想上去安慰女鬼,倾听她的故事,说上几句礼貌又亲切的话。

然而下一刻,女鬼把指甲伸长了,杵在他的脖子前,感动就变成了不敢动。女鬼道:“你看得见我?”

维然只装作看不见,低头按着手机,星魂则像是看小丑一样看了她一眼。这眼神给了她泰山一样的压力,她后退几步,消失不见了。

维然缓了口气。问星魂:“我刚才是不是应该直接用离火术烧了她?”

“倒也不必,她没想杀你,我感觉得到。”星魂道。

“她要想杀我呢?”

“人鬼殊途,她想杀你你大可杀她,不必顾虑太多。”

此刻,富丽别墅区。

二狗子试岗一切顺利,留下了。一个一米八的大汉,打着哈欠对二狗子说:“二狗子,你先盯一会,我困得不行了,后半夜我来。”

“嗯,行。王哥,你去吧。”二狗子答应着,揉揉惺忪的眼。

叫王哥的壮汉走出保安室,半睁着眼,出了门,往大批保安住的地方去。凭着记忆,推开房门,靠左的下床,往上一躺,着了。呼噜声响起。

一道鬼影轻轻地走进,掰开他的嘴,放进一样东西,无声无息消失了。上铺的人睁开眼,隐约感到有风吹来,顺带看了一眼,门关得好好的,安静的夜让他安心。他又睡着了。

地铁上,刚才昏昏欲睡的人睁大了双眼,伸出手摸向脖子。他摸到的是一节异常凸起的血管,他觉得有些痒,以为是个虫子,伸出手想把它捏下来。可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正是自己的皮肤。那么,血管里的是什么呢?生病让血管肿大吗?他又开始感觉有些痛,最开始像是针扎的刺痛,接着疼痛越来越厉害,像是峰蛰的痛。这痛渐渐开始不能忍受,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被啃噬。流动的血液慢下来,心脏泵出的血液回不来,呼吸急促。他的眼睛开始向外凸,和绞刑中的人一样。他掏出手机要给痛处拍个照看看是怎么回事。胳膊上,肚子上,腿上,痒麻痛的感觉传来,他挺起袖子,仔细观察着。

他发现他的胳膊里正有只虫子撑起血管,鼓在皮肤上,顺着血管蠕动着,不断生长着。那虫子先是几厘米长,小指粗细,可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了起来。足有拇指粗,一拱一拱的,格外吓人。他的疑惑和恐惧是相伴的,在他还没叫出声时,他的眼睛已经掉了出来,从里面爬出一条黑色虫子来。

星魂随手一挥,那虫子就消失了。眼前的男人形销骨立,仅有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他的身体一瞬间精华净失,干枯而易碎,如同深埋沙底的木乃伊一般脆弱。男人死了,头骨贴在身后的玻璃上,半干涸的血液沾染了窗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