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明也顺着门缝朝手术室里面望了望,果不其然什么也都看不见。

“别看了,南相陪着一起进去的。”廖非凡知道何家明和自己的心境一样,所以好意的提点,“如果看完了老白此时的样子,你他妈心里要比现在还难受。”廖非凡想起自己看到白九被人从飞机上抬下来时的那种震惊和绝望,忍不住闭上了眼。“真他妈比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还难受。”

“呼,”何家明心浮气躁的吐了口气,“事情怎么会弄着这个样子啊?”

“我他妈还想知道呢!”廖非凡想起这茬子事儿也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一拳砸在身旁的垃圾桶上,走廊里随之响起咣当的一声巨响。

“我靠!”

原本白九对廖非凡和何家明的任务都另有安排,两个人也都没想到身经百战的白九会在陈楠身上栽跟头,所以也都没急着往前线奔。但是周晋一个电话直接给两个人都打懵了。

“对了,”何家明看了看周围,问,“周晋那个王八羔子哪儿去啦?”

“别他妈提了,”廖非凡朝天翻了个白眼,“陪着辛良人那尊大佛看老白过世的老丈人去了。”

“谁他妈告诉你死的人就肯定是辛良人他爸了!”何家明瞪着眼睛看着廖非凡。

“不……是么?”廖非凡被喷了个一头雾水。

如果说六岁时辛良人在游乐场错把自己的父亲认作了强奸犯,那么这就是她和这个生他却未养过他的人今生见得唯一一面。

十几年来,机缘巧合也好,可以躲避也罢。辛良人再也没有机会对上他的面容。

而此时此刻,这个人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停尸间里,躺在辛良人的面前。他的身上盖着代表了死亡白布,手上除了冰冷不会再有任何温度。

还记得小的时候,辛良人每每看到村子里的小孩子有父母,心里面就会特别的难受,她总觉得那是孩子们在自己面前炫耀亲情。叛逆如她就会趁着人家家长不在的时候,想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和这个孩子大打出手。久而久之,渐渐地有些不明事理的孩子就会骂辛良人是不听话的小狼孩儿。因为听大人们说,只有山里的小狼孩儿才会逞凶斗狠没爹娘要。

刚开始辛良人还对这种称呼很是愤慨,后来渐渐的她就觉得每个用这个称呼叫她的人都特别可笑。对于这种可笑的人,辛良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回之以拳头。

再后来,辛良人就不在渴望父母地庇佑,看见别的孩子和父母腻在一起撒娇打诨,辛良人也可以无动于衷的接受了。不是因为她逐渐强大,而是因为这根本就是她渴望不来的。

辛良人说不出来自己对父亲这个词到底是怎么想的,比之面前的人,或许白六作为父亲带给她的真实感更加的强烈。如果说之前她寻找父亲是对亲情的渴望,那么现在呢?作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即便是父亲又有什么含义。

就像上次在申云梵别墅一样,辛良人心底那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再次出现。停尸房里本来就阴冷难耐,仿佛

无数的亡魂就在你的身后肆意的游走,这股寒冷侵入骨髓,好像只要你稍不留意就会剥夺你的意志一般。辛良人想到这里好像五感全开,之前体会不到的寒冷疼痛一下子席卷而来,配上复杂难耐的心情让她忍不住想要逃开。

“良人,你怎么了?”安心看出来辛良人眼中的异样情绪,所以开口询问。

辛良人闭着嘴摇了摇头,贝齿咬在嘴唇上,原本干燥的嘴唇仿佛就要撕裂了,隐隐地能看见血红的**在龟裂的皮肤下涌动。

周晋不在顾及辛良人的恐惧,也没再给他逃跑的时间。直接伸手扯下来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啊,”辛良人那恐惧的感觉清晰的显现出来,她下意思的直接扭过了头,好像只要她不去看,眼前的事实就不会出现。

周晋觉得这种掩耳盗铃的心态根本改变不了形势,所以给安心使了一个眼色。

安心也明白辛良人心中的痛苦,可是事实已经摆到眼前了在一味的躲避又有什么意义。她将轮椅直接推到了床边上,辛良人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父亲的脸。

辛良人紧紧拽着轮椅的把手,手心里面的汗水粘在铁质的扶手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半晌,辛良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苍老而平淡无奇的脸。花白的头发错杂的顶在头上。皮肤蜡黄而布满了皱纹。可能是因为已经没有生气的关系,整个身体都透漏出一种死灰色的白。他的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棉袄,可能是由于长期在山林里的关系,好多地方都被有刮破的痕迹,背上些许的泥土和干草,简直落魄极了。

如果没有这一连串的事件,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父亲,这个岁数的人或许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而他呢?抛妻弃女,又因为自己无法背负的负罪感在监狱里做了半辈子囚徒,最终也落了个横尸荒野的下场。多么凄惨。

可是此时的辛良人却像在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因为辛良人从他身上寻不到一丝和自己关联的气息,无论是从五官的轮廓还是身材样貌,辛良人不觉得他哪里和自己长得像。那种本应该有的血缘感应丝毫没有让自己有所察觉。

他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未成谋过面的尸体而已。

“不,”辛良人猛然将身体靠在轮椅背上,椅子顺着她发力的方向也向后一动。“不,他不是我父亲。”辛良人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你说什么?”周晋狐疑的看了一眼辛良人,又看了看安心。

“良人,你怎么了?”安心索性直接蹲到辛良人的身旁,这样她才能更好的观察辛良人的状态。

“安心,他不是我父亲。”辛良人抓住安心的手笃定地说,“你看他哪里像我?我和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是不是?”辛良人的话语中带着哭腔。“我的父亲虽然不要我和母亲了,但是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不对?”

“良人,”安心心疼的摸了摸辛良人的脸,“

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安心,真的不是,你相信我好不好。真的不是。”辛良人的泪水打湿了安心的手。

仿佛像是对亲情最后的眷恋,这具尸体像是有所感知一样,胳膊瞬间从床上滑落到半空中。

“啊啊。”辛良人吓的直接抱头大哭。“安心安心,”辛良人不安的喊着,“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好好,你别怕。”辛良人的反应让安心和周晋也都吓了一跳。

周晋疑惑的检查了一下尸体,然后将滑落的手臂又重新的放到床上,接着对安心摇了摇头。

“良人,”吸收到周晋眼神中的信息,安心柔声细语的对辛良人说,“良人,你确定这不是你父亲么?”

“我……”辛良人的内心是抗拒的,但是她也知道就算自己抗拒也不能不面对现实,但是现在……

“安心,带我回去好不好?”辛良人眼泪婆娑的苦苦哀求着,可是这话语却分明是拒绝回答安心的问题。

安心不忍心的将辛良人的头埋进自己的肩膀,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周晋。

“良人,不哭了。”安心用手抚摸着辛良人的头以示安慰,“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周晋待辛良人走后又认真看了看尸体,然后一脸狐疑的离开了停尸间。

时至午夜,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廖非凡和何家明相视一下,便一起站起身来冲到了手术室门外。

大门缓缓推开,白九躺在行动病床上依旧面无血色的紧闭着眼,周身插满了各种检测仪器。

“老白。”何家明看到白九现在的样子,狠狠地皱着眉。“怎么会?”之前白九还那么生机勃勃的在自己眼前晃动,而现在……“怎么会?”何家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主任,主任。”廖非凡一眼就认出了之前的尹主任,“老白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尽力去手术了,”摘下口罩后的老主任一脸的疲惫,“剩下的事就要看白九自己了。此时他的求生意志很是关键。”

说到此说,尹主任叹了口气,“剩下的事情你们直接问南相就好。”

“主任,不管怎样谢谢您了。”跟出手术室的南相濡深深地给尹主任鞠了一躬。

廖非凡和何家明见状也弯下了腰,“谢谢主任了。”

“快起来快起来,”尹主任将三人一一的扶了起来,“剩下的情况还很复杂,你们也一定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对了,”尹主任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么大的事情最好和白九的家人也联系一下。有家人的陪伴说不定他能苏醒的更快一些。”

“好的主任,我们马上就会去办的。您也赶快回去休息吧。”南相濡作为助手知道尹主任对于手术的付出,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医术精湛的同时,这种一心为病人着想的职业操守也是值得南相濡这个年纪的人学习的。

尹主任走后,南相濡去更衣室换了件衣服,廖非凡和何家明随着护士一起将白九送入了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