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此心难解

“既如此,那老夫就先告辞了。”蒋万贯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希望来年的春闱,路生员可要好好表现啊,到时候,上面自会看在眼里的。”

“学生,感激不尽!”路长鸣双眼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看向蒋万贯的目光如同看再生父母一般。

直到蒋万贯告辞离去,路长鸣似乎还没有从兴奋中醒悟过来:“幼娘~去为我打些酒来,为夫今天高兴...”

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路长鸣有些怅然地坐了下来:“啊...幼娘已经去了。”

“也罢。囡囡!囡囡!”

院子里仍然没有任何声音,这一次,路长鸣有些坐不住了,探出头来,扫视了一圈:“诶,这孩子又跑去哪玩了?”

“该不会是又去义庄看幼娘了吧?”一想到这,路长鸣只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犯恶心,那味道,属实是有些难闻,自己堂堂一个生员,岂能去那种地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算了,等那孩子饿了,自己就会回来了吧。”路长鸣摸了摸怀里,方才那蒋万贯又给了自己一笔助学费,五两银子。

路长鸣将这银子捏的紧紧的,仿佛那是自己的前程,那是自己的美妾,那是自己的聚宝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路长鸣,该抬头看看这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晚上,路长鸣醉的很厉害,二两卤肉,半斤烧酒,让他就彻底迷失了自我。在梦里,他过关斩将,马踏春花,衣锦还乡,昔日的县太爷和蒋万贯都将额头贴在地上。

那天晚上,囡囡吃力地端着一个放着热茶壶的托盘,却因为个子不够高,打碎了茶壶,被客人一脚蹬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可她愣是一声没吭,咬着牙将额头贴在地上赔罪。

春暖花开...夏蝉鸣鸣...秋雨连绵…冬雪纷纷...

所有我们可以想象的到的苦,都不如孤独,那是一种你有多少苦难,多少喜乐,都必须自己嚼碎了,咽下去,成为塑造自己的新的血肉的苦。

囡囡一年比一年大了,她也出落的越发水灵,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星光,仅仅是一抿嘴,就能让诸多书生学子,为她竞相倾心。

他们为她赋诗,称她是天上嫦娥跌落凡间;

他们为她花钱,不惜要倾尽家财为她赎身;

他们什么都想做,就是不想爱她,他们那粗重的喘息还有望着她那赤红的眼眸,都将他们斯文衣裳里的败类气质显现的淋漓尽致。

而囡囡就坐在这群狼环伺的环境里,每日抚琴,她秀长的嫩白葱指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熟悉的春江阁头牌曲目《探清水河》,如痴如醉。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了我的门前呐...”

她的春眸掠过眼前这些猪哥样的公子,旋即轻轻地端起一杯酒:“约下了,今晚这三更来相会...”

一杯酒被她轻轻地咽下,抬起杯子的时候,顺便轻轻一挑,将眼角的泪痕弹飞。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给我,给我敬酒了,春江阁的头牌,居然给我敬酒了!”

一个脸色赤红的书生,手舞足蹈地挥舞着书卷:“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也!”

“放你娘的狗屁!”一个胸口敞着胸毛的壮汉,一拍桌子,怒而起身:“瞎了你的狗眼,三十大几了,一个穷酸童生,在这叭叭什么呢?”

“你...你恁的如此辱我?先贤...嗝...先贤圣学,吾等穷经皓首,但有寸进...”

“先贤可教你在青楼吟情诗作浪对来了?”壮汉啐了一口唾沫,一脸不屑一顾。

“这...”童生一脸窘迫,面色赤红,羞愧难当。

“哈哈哈哈哈!”大家纷纷讥笑出声,童生如坐针毡,随后用手遮住脸愤然离去。

回到屋里的囡囡轻轻取下面纱,一名婢子上前斟了一杯茶,随后站在囡囡的背后,轻轻地捏着肩膀。

“姐姐,那些男人可太讨厌了,他们根本就不考虑姐姐喜欢什么...”

“好了,就你多嘴,姐姐没什么喜欢的,不过是帮妈妈赚些钱罢了。”

囡囡抿了一口茶,顿了顿,忽而问道:“对了,小青,我让你帮我留意的事儿,你留意了没有?”

婢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嗯,青儿去做了呢。就是这些对吧?”

小婢女从床下费力地拖出来一口大箱子。

“小姐,这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呀?”小青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胳膊,好奇的问道。

“那些啊,是姐姐的秘密哟!小小年纪,不要打听那么多,去,给我放水,我想解解乏。”

小青皱了皱好看的琼鼻:“小姐就知道逗我,哪有什么秘密这么沉的?”

不过在单纯的小青心里,这显然不是一个问题,想不明白的问题,转眼就被抛在了脑后,开开心心地给囡囡放水去了。

等到小青走后,囡囡从自己的房间地砖下扣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箱子的锁。

上面浮浮地盖了一层银票,囡囡毫不心疼的扒拉开,从里面抱出来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刀,长刀看起来似乎颇有一些年头,刀身薄如蝉翼,轻轻扣指一弹,“铮”的一声脆响。

囡囡似乎是有些沉浸在其中一般,仔细地欣赏着刀身上,自己那娇俏醉人的容颜。

一直到,刀身上映衬出妈咪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

似乎并没有什么吃惊的神情,妈咪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淡淡地说道:“十年了~囡囡,你心里居然还是没有放下!”

“您早就知道啦?”囡囡似乎也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也是,秦先生家里的人,若是连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都查不清楚的话,您也就不配替秦先生掌管这偌大的产业了。”

“你就知道浑说!”妈咪拿着手绢的手,用力地点了一下囡囡的脑门:“你爹自从屡次中举不弟之后,就变卖了家产,远离了家乡,那会我就觉得,囡囡应该没事了,可谁承想,你居然当天晚上就把你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去换了这把刀...”

“囡囡不会用,妈妈,可有法助我?”

囡囡慢慢眨动眼皮,目光在妈咪的身上不断游离。至于妈咪,脸上原本堆砌的笑容也很快松弛下去。变得一本正经地严肃起来。